[table=1158.888916015625px][tr][td] “见历”——我造了个词，不知道用什么词，总之是看到的经历的。
     从小到大，几乎没和医院打过交道，尤其这几年，年岁大了毛病来了却越发俭省了，更怕医院那些繁琐的新程序，不到不得已不去，之于我，目前还没有不得已的情况。
     正月初七，亲戚还没走完，我却要到医院陪床，老老实实在医院待几天。
     办手续、拿结果、陪护、打饭，六个楼层上下跑，不是耐心等电梯，就是从徒步楼梯上下。对自己舍不得多花钱，八天二十四顿，除了招待亲戚吃了两次饭店，除了一份病人不吃的扬州炒饭，差不多都是馒头榨菜白开水，连一次一元钱一份的米粥都没打过，，虽然马路对面饭店买了好几次饭，但那是买给病人，手术花了一万多，更强化我固有的死抠习性；病房有一张空床，免去了我睡折椅之苦，我可以展展扬扬享受一张床，即使这样，我依然睡不踏实：那些清楚的或细微的夜间声响，都不是家里熟悉的，睡眠被莫名的陌生包围，让我不适应；热热的暖气，常让我出一身微粘的汗，睡得不少，可眼珠子却干涩的胀疼，跟着嗓子也有了症状；更钻死角的是，我不盖邻床病人留下的被子（原来那床被我家病人做靠背），于是一件羊皮大袄一件羽绒服合起来做被子，让我好几天不能拥有被子的感觉；那几天下了次雪，天很冷，出去不是好享受，还不能走远，不买饭不办事的时间，只好呆在病房里，看书累了，就站在六楼病房窗边，看西移的太阳渐渐隐去，看卧在视线下的那条行人车辆渐稀的长街，看灰色的暮云灰色的暮霭以及灰色的高低楼群带给我落寞的灰凉；同样的白面馒头，吃到嘴里却越发不知道是什么，却还是要一成不变地吃。一到出院那一天，我就像要冲出笼子，恨不得一步跨出去，走出医院大门，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看着车流如织红红绿绿的烟火人间，我迫不及待给家里的儿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到家的午饭不要别的，只要西红柿疙瘩汤，坐在家里，喝着儿子做的疙瘩汤，虽然稠了点，但心情却是好到了极点。
     医院几天，第一次切身知道健康和生活的关系，一向自我感觉体质很好，可以开心地吃随意地跑，从没设想过吃不下跑不了的情形，也不给没有老年人的家庭做这样的假设，总觉着正常轨道里的状况还有十几年二十几年，这一次面对即将要动的手术，面对签字时报告单上那好几个可能，我的心坠坠的，一扇阴阴的门似乎就在我眼前，我多么害怕它对我打开，我对医生说，我相信你的医术，你只管好好做，成功了我送你锦旗，在那个时候，锦旗似乎是我希望的筹码，事实上医生医术医德都是上乘，从他言谈举止待人态度，从他手术室的精心细心我可以确认，当他出手术室告诉我手术非常成功，我是多么高兴，给医生护士的感谢信写了，将要发表在院报上，锦旗估计下周到，送给医生，我诚心诚意，如果有多多的锦旗出现在医院，那一定是多多的康健在医院复生，那是多么让人欣喜的事。
     医院几天离不开病房，在这里也想记一下两个邻床。 说是两个，其实是三个，第一个也就是供我占床的那位，在最里面，刚住时以为那个床没人，却见护士按时送着消费清单，才知道那个床有主人，十来天一次没见过，所以消费清单上也只有床费取暖费之类没一点药品，不知那位何许人，但很感谢因为他我才有了床可睡，这一点让人满为患的别室好几个家属羡慕，另两个一个是平安屯人， 也就是大槐林的村子，病人是个七十挂零的老太太，说话响快做事也利落，只是突发腰间盘，儿子很孝顺，送饭陪护开导，只那次清早儿子不在，老太太一个人抹眼泪，她说家里的老爷子瘫痪着全凭她伺候，而今她这一病，孩子们还要工作，她不想拖累孩子，咋整？我心里也唏嘘，劝她，你不用老想这个事，你儿子那么能干，他一定有办法解决，你只管买好好养病就是。陪床中间本家哥哥替我两天，回去时老太太已出院了，但愿她能好转和康复；另一个也是女的年纪稍小一点家在县城附近，年前在家里摔断了胳膊，县医院省医院都没给做手术，石膏固定效果又不好，她家的老爷子气呼呼要和医生干架，听医生解释才知道病人有糖尿病肾也不好，不适合作手术，我给推荐了个捏骨医生，总共在床上呆了不到一小时他们出院了，不知又去了省医院还是去找那个医生，他们占过的那个床又变成空的，一个人静静时，我能想起他们那两家，倒是别室家属知道这里有空床，偶尔偷空到这里睏一觉。
     这个病房，除了医生护士，还有个医院老保洁工也每天来一次，第一次见他，是在医院走廊里，他插着电热锅做饭，里面是米和剁碎的菜叶，然后就见他打扫病房水房楼道，每天天不亮，就听见他在楼道喊“有开水了”，原来他还负责烧开水，那一次 我去打开水，突然发现他住的水房有一张很小的折叠床，床上的被子下，躺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啊！原来他家属有病，这么小的床，保洁工只能睡折椅了。
     那次和他说话，问女人什么病，说心梗，问一个月他挣多少，回答一千二，他老婆不病时管下面楼层，也是一千二，另他们还兼做护工，老婆病了他就管两个楼层，现在老婆病着，也没人找他们做护工，问他们怎么烧水，回答说电，我说那要是夏天守着锅炉多热，又没有空调，他说夏天喝水的少了，还可以睡楼道，问他那天做的什么饭，说给病人吃的，好人谁这样吃。
     就在我家出院那天早晨，六楼又收了一个病人，是个七八十的农村老太太，头发全白着，也是摔伤的，躺在楼道的推车上，天刚亮，楼道还安静，人们都能听见类似咳哟的念叨声：“XX（注：老太太儿子），找人把你叫回来的哩，我这肚子胀得不行，还要疼死我了哩，你见了你娘，还要堵搡（方言，抢白）死了哩，我去阎王那，阎王爷不要我，我还有十年的活头。XX，找人把你叫回来得哩......”一个护士在她身边，她边念边对护士说，你不知道，我这唱着就不怎么疼了，护士说没事你唱吧，后来听不见了，不知住哪个病房了。
     那一天我们出院了，离开了那个特定的地方特定的人群，又回到以往的环境里，但我想，在以往的环境，我已多少不同以往，有些要记住，有些要注意，更有些要被感受，这里边，有好几种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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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5 14:22
发表于 2014-5-25 21: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