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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突然站定时,因为我一直集中精神在自己慢跑鞋的脚步声,因此没发现她已停下来,于是我整个胸部重重地撞到她的背。她的背好像一片形成得很好的雨云似的轻柔而舒服,颈项依然飘散着那蜜瓜古龙水的香气。她被一碰便差一点往前跌,我赶快用两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来。
“对不起。”我向她道歉。“我正在想一点事情。”
胖女孩有点脸红地看着我。虽然不能肯定地说,但她似乎没有生气。“到了。”她说,只是稍微地微笑一下,然后耸耸肩说“Sela”。不过她当然没有真的说出来,只是好像重复了好几次似的,她的唇型这样张开。
“到了?”我好像在对自己说似的试着嘴里发出声音。“Sela?”
“Sela。”她很有自信地重复着。
那听起来好像是土耳其语似的,但问题是我一次也没听过土耳其语。所以那到底是不是土耳其语,我头脑逐渐混乱起来,于是我决定不再和她说话。我的读唇术实在还太不熟练,读唇术这东西是非常纤细的作业,并不是只参加两个月而已的市民讲座,就能完全运用自如的。
她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小型电脑卡片锁,和那平面扣门上附有“728”牌子的门锁完全吻合。咔的一声,门锁就解除了。真是高明的装置。
她打开门,然后站在门口用手把门推开,向着我说“Saumte,Sela。”
女孩好像跟我说了什么,但嘴唇的动作太快,我没有看懂。
“能不能说得慢一点,因为我的读唇术没那么高明。”我说。
这次慢慢地把嘴唇张大着说了。“请把这个穿在衣服上面。”她说。如果可能的话实在不想穿什么雨衣,但要抱怨又嫌麻烦,因此我默默找她指示的做。脱下慢跑鞋换上塑胶长统靴,雨衣套在运动衫上。雨衣好沉重,长统靴的尺寸大了一号或二号,但我对这些也决定不要抱怨。女孩走到我前面帮我把长到脚踝的雨衣扣子扣上,把盖住整个头的帽子盖上,她帮我盖上帽子时,我的鼻尖碰触到她光滑的额头。
“好好闻的香味。”我说。我赞美着她的古龙香水。
“是读唇术。以前我曾经到市民讲座去学过读唇术。当时闲得没事做,我想学了或许有用。”
“原来如此,是读唇术啊。”老人好像很认同似地点了几次头。“读唇术确实是有效的技术。我也有一点心得。怎么样?我们两个暂时无声地来聊一聊如何?”
“不,算了,还是普通的谈法比较好。”我急忙说。一天之中遇到几次这种情况怎么吃得消。
“当然,读唇术是非常原始的技术,也有很多缺点。如果四周一片黑暗就完全弄不清楚,而且必须一直看着对方的嘴。不过以过渡性手段来说是有效的。你学读唇术该说是有先见之明了。”
“过渡性手段?”
“是的。”老人说着又点头。“好吧,我只告诉你,以后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变成无声的。”
“无声?”我不禁反问。
“对。完全的无声。因为对人类的进化而言,声音不但不需要,而且有害。所以早晚要把声音消灭。”
“哦?”我说。“依你这么说,那么鸟的叫声、和水的流动声和音乐,这些也都会完全消失吗?”
“当然。”
“可是这样好像未免太寂寞了吧。”
“所谓进化就是这样的东西。进化总是难受的,而且寂寞。不可能有快乐的进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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