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卖掉一套房子,为儿子植入人工耳蜗
封俊的家在新城花园,一个已建了好多年的小区,目前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改造。站在路口等候记者的封俊,指着小区外维扬路的不远处,“那里曾是中医院新城分部所在地,不过现在已开了其他店,这个门诊部早就没有了。”但封俊对这儿却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儿子就是在这里被反复注射丁胺卡那的。”
踩着泥泞的小路,记者来到封俊家中。这是个老式的两室一厅居室。封俊说,楼上一套面积一样的房子,本来准备给乡下父母来城里住的,但前几年卖掉了,卖的钱给真真做了右耳人工耳蜗植入手术。手术在当时就花掉了20多万,不卖房子,这个手术是做不成的。
家里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家具和摆设,不过在客厅过道的墙上,一张真真的照片特别醒目。封俊说,那是真真3岁时的照片,那时的儿子是多么的聪明、活泼、健康啊。封俊平时经常带儿子到外面拍许多的照片,不过自从儿子耳聋后,他就很少给儿子拍照片了,他自己少了这份心情,儿子也不太喜欢到外面玩了。
封俊非常清晰地记得儿子的耳聋过程。在2001年前后,那时真真还在市区大地幼儿园上学。有几次,封俊被老师叫到幼儿园,老师说,这个孩子上课容易走神,注意力不太集中。于是,封俊回家后教育儿子,上课要认真,不能开小差,儿子连连保证。但其后,儿子这个毛病一直没有改掉,到了上小学后,情况仍然一样。有时在家里,封俊连续喊他几声,儿子才慢慢转过头来。面对这些,封俊一直都认为是孩子年幼,好的学习生活习惯还没养成。一次偶然的机会,儿子将收音机的耳塞放到耳朵里时,突然讲:“我怎么左耳有声音,右耳没有声音。”他这才知道,原来儿子的耳朵出了问题。后经诊断,真真双耳的听力已严重下降,右耳几乎全聋。
封俊放下手中正在经营的一个广告公司,带着儿子开始了漫长的诊疗之路,南京、上海、天津、广州、北京等地,10多家医院都跑遍了,结果是失望而归。2005年12月,真真在北京同仁医院做了右耳的人工耳蜗植入手术。手术之前,封俊卖掉了一套房子。
孩子,你只是比别人多戴了一只耳麦
手术后的真真,在2006年新学期,重新走进了小学教室。为让儿子能在学习上跟上同龄孩子,封俊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停止经营广告公司,而将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了儿子的身上。
自从植入人工耳蜗后,真真的性格发生了一些细微变化:不太愿意跟父母到朋友家去串门,也不太愿意到外面去与陌生的孩子一起上兴趣班。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与其他人不一样了。
儿子心理上的这种自卑感,令封俊的心里隐隐作痛。他甚至不停地自责:如果当初将儿子带得仔细些,也不至于经常受寒咳嗽;如果不是图方便就近到中医院分部就诊,也许儿子不会是今天的这个模样。但是,所有的后悔和自责都是无济于事的。
于是,封俊总是不断地给儿子重复这样的话:孩子,你与其他小朋友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别人多戴了一只耳麦,就像听MP3一样;每一个人的身体都会生病,你只是现在耳朵生病了,其他地方没有任何毛病;有人多看你两眼,并不是歧视你,而只是觉得你耳朵上多戴了一样东西,感到好奇罢了。封俊还给儿子讲了贝多芬的故事,讲了海伦·凯特的故事,还讲述了走进央视的扬州孩子小朱逊的故事。
对着口型训练,字典被翻得破旧不堪
在家中客厅的书架上,封俊取下了一本《小学生标准字典》。字典已被翻得破旧不堪。他告诉记者,从字典上的第一个字母,第一个字开始,他陪着儿子对着口型,一个一个地进行训练,一本上千页的字典已差不多快翻到底了。
刻苦的语言训练,没有让真真在学业上与同龄人拉开距离。“目前,孩子在邗江实验学校上六年级,成绩在班上处于中等名次;孩子对写作和电脑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说这句话时,封俊叫记者回头看家中客厅墙上的一张奖状,那是去年3月,学校给正在上四年级的真真发的“进步学生”奖状。他还拿出了一张证书,是真真通过全国少儿计算机考试文字模块的证书。对这两张奖状和证书,封俊保存得非常仔细,他说,这是对儿子目前状况的最好证明,也是对他和妻子的一点安慰。
采访结束时,封俊说,儿子的事,改变了这个家庭的一切。不然,他的广告公司也许会经营得很好,再加上妻子是银行的高级职员,这个家庭一定会非常幸福。但现在,原本精心计划的人生轨迹已发生改变。看着身边的人换房买车,他没有羡慕。他说,儿子是自己最大的财富,只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儿子定会和其他人一样,最终能拥有自己幸福的未来。
【对话律师】
为何药物致耳聋案件屡屡发生?
这样的案子令人揪心
“每次接手这样的案件,总是很揪心。那是一种心灵震颤的感觉,是同情?愤恨?还是无奈?说不清楚。”
10月10日晚10时许,记者与代理此案的丁强律师取得联系时,他正在从温州回来的火车上。他说,回扬后,他将与真真的家人商量一下,看看是否上诉。
丁强,因帮助小朱逊维权而被社会所熟知,从小朱逊开始,他已接触过4起药物致儿童耳聋的案件了。在丁强的尚鼎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挂着小朱逊全家感谢的一幅字,其中有两句:“援助朱逊仗义豪爽,走进央视三一五上”。可丁强说,自己真的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小朱逊了,这样的事故对孩子以及家庭造成的巨大伤害,即使再多的赔偿也是无法弥补的。
丁强给记者讲了一件五六年前发生的事。那一年,正是丁强为小朱逊官司全力进行诉讼之时。一名与小朱逊一样,因注射庆大霉素后发生耳聋的孩子的父母找来了。丁强告诉对方,这个官司可以打下去。然而,后来在得知小朱逊一审败诉后,这名孩子的父母失去了信心,私下与医院达成了补偿意向,医院花3万元将此事平息。当得知二审小朱逊胜诉后,孩子的父母再来找丁强时,一切都已晚了。
2006年5月,一名年轻的母亲走进了丁强的办公室。她8岁的儿子在四年前耳朵听力出现了问题,后翻阅病历发现,儿子在两周岁时因咳嗽而被医院使用了超量的丁胺卡那霉素。丁强代理了该案(本报在2007年1月18日曾予以报道),最后双方以调解结案,医院给付了40余万元的赔偿费用。
真真在扬州市中医院新城分部注射的也是丁胺卡那霉素。去年,当封俊找到丁强时,丁强很快就决定代理这起案件。而此时,他刚刚任职江苏省律师协会未成年人专业保护委员会主任。虽然对于此类案件,他有些疲惫,但是面对无辜的孩子,他发现自己已无法拒绝。
案件一审胜诉后,丁强没有一点兴奋,他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他总是重复地对记者说:为什么药物致耳聋的案件屡屡发生?他说:
作为医院,应规范自己的医疗行为,准确及时掌握各种药物使用规范。像真真的案件,卫生部早在1999年下发的《常用耳毒性药物临床使用规范》一书中就规定,6岁以内儿童禁用丁胺卡那。可真真却在2000年至2001年被医院使用了该药。
作为家长,应当被普及或掌握一些常见的用药安全知识,特别是未成年人的耳毒性用药知识。在孩子生病时,尽量到大医院去就诊,切不可图方便就诊,临近社区的门诊部最好只能作为应急之用。
作为社会,应大力推行医药保险机制。一旦当孩子受到人身伤害时,能够及时得到资金医治,而不能总是等到用法院判决后的赔偿款去治疗,那样只会耽误孩子的最佳治疗时间。像封俊这样为了孩子卖掉房子的举动,让人非常心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