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就从家人和邻里那里知道,爷爷奶奶有五位女儿,妈妈排行第二。在千里之外的河北石家庄,我还有一位大姨和大我四岁的表姐。大姨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批统招大学生,是村里的骄傲,大凡村里的长辈都知道她的名字,以至于我以后到同学家做客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别人首先就会提到她。
每逢谈及大姨和表姐,爷爷奶奶总是一脸的自豪。然而,我却敏感地察觉到,当谈话结束或较长时间停顿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沉默下来,深深地叹一口气。尤其是奶奶,脸上的愁容更是显露无遗。妈妈说,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大姨举家迁往石家庄,那是姨夫的老家。这一走就是二十年,至今从未回来探望过。虽然,我们都能理解他们工作忙,相隔又是如此遥远,在短短的假期内来回一趟很不容易。但为人父母的爷爷奶奶总是惦记着在遥远北方的女儿。
所以,我从未见过表姐,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对她也就没有丝毫的印象。儿时,在五个表兄妹中,我一直扮演着老大的角色。每逢寒暑假,大家都会聚在我家(因为爷爷奶奶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一起玩乐,一起打闹。我想,在大家心中,表姐也是非常模糊的,甚至根本就不存在。
还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后,出校门没几步,后面追来一位同学,递给我一张明信片。我看后特别兴奋,简直就要跳了起来——是表姐寄来的。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行祝福的话语,我依然如获至宝。忘了感谢那位同学,我捧着宝贝卡片立即向家奔去。大概是激动过头了吧,我只顾着向前奔跑,忽视了脚下的路,结果在拐弯处被石头绊了一脚,摔倒了,身子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碎石上。当时被路边的几个行人看到了,因为怕羞,我犹豫了片刻才爬起来,这才感到双手隐隐作痛。手心被磨破了皮,鲜血从伤口渗出来;卡片中间也起了一道深深的褶皱,边缘还沾上了一抹血迹。看着崭新的卡片被弄成这样,我心疼极了,轻轻地抹去血迹,用手背把卡片抚平后,放慢了回家的脚步。到家后,我高兴地向家人炫耀着卡片,悄悄地把手洗干净,丝毫不提摔倒的事情……第一次,我对表姐有了可以掂量的印象。
之后,长大了,上了中学,知识和经验都相对丰富了很多,也愈加感到亲情的可贵。不知怎的,就想了解更多关于大姨和表姐的事,尤其是后者,而这些也都是从妈妈口中得知。表姐出生于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爷爷是德高望重的老红军,奶奶是中级医院的主任,爸爸是理工科硕士研究生,妈妈也是大学生。大概是耳濡目染的缘故吧,表姐从小学习就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争强好胜的我竟莫名其妙的想和她比起来,但从不甘愿将其置于自身之上。我读初三的那年,表姐考上了北京邮电大学,据说那个成绩也可以报赫赫有名的北京大学,这让我不得不甘拜下风。这以后,我就以她和大姨为榜样,更加努力学习,为考上一所好的大学而奋斗……
石家庄毗邻北京,医疗水平相对发达。高二的那个暑假,因治疗听力所需,在妈妈的陪同下,我第一次离开荆门,离开湖北,来到石家庄,第一次见到大姨一家人,当然也包括表姐。当时,我的听力状况已经十分糟糕,交流困难很大,加之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就更不熟悉周围的声音,表现地更加拘谨了。我没法听清大姨的普通话,我想和表姐也会一样,所以即使经常见到她,也从来没有说过话。其实,我真的有话想说,但始终说不出,只好咽在肚子里。这种感觉很矛盾,很心痛。大多时候,我都避开他们,静静地坐在写字台旁,看书、练字。那里堆有表姐用过的稿纸,纸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由此可知她确实很自觉很勤奋。有时候我也会从大姨那里打听一些关于表姐的事情,但终究了解地很少,远远满足不了我强烈的好奇……一周的时间很短,转瞬即逝。临走前的第二天,表姐为我们拍照,在室内照了几张后我们前往附近的广场。但是很可惜,恰巧相机没胶卷了,于是我们就漫步在广场上欣赏都市的夜景。对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
第一次见面就这那样遗憾,想来都觉得自己很可笑。姐弟俩怎么这样啊?我恨自己胆小顾虑多。但还能怎样呢?我真的不知道!
高考后,又一次去石家庄,再次为治疗听力而努力。这次是四姨和小表弟陪同,停留了短短的四天。期间也见过表姐,但她似乎很忙,很少在家,只回家过两次,更别提逮着机会和她说话了。又一次,带着双重遗憾(两次治疗听力疗效都不显著)离开了这个北方城市。
此后,我再也没有去过石家庄。
踏进大学校门不久,有一段时间很苦闷,很彷徨,于是给懂我、理解我的大姨写了一封长信。回信中,大姨站从我的角度分析解剖了很多,鼓励我不要放弃,坚强乐观地面对生活的考验。在信的末尾,大姨提到了表姐,说她被保研读研究生;还不忘鼓励我,希望我将来也能免试读研。说实话,当时就暗自否定了自己,现在看来:如果信心和毅力都足够,还是有可能的。但人生没有如果,世事无法从来,现在我选择了考研这条不同的路——这次是信心满怀,干劲十足。
和表姐的往来大抵就是如此吧,确实太少,太朦胧,太令人可笑了。但我觉得也有自己的苦衷——莫名的、无语言表的苦衷。
时隔三四年,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勇敢一点,顾虑少一点,我和她或许能成为交心的好姐弟吧,尽管从小到大有过十几年的“隔阂”。不过,我想现在还为时不晚,在通讯如此发达的当今社会,交流的方式也多种多样,不一定非要通过“听”来实现。“血浓于水”,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弟弟,这是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我相信,不需要太久,我就可以找回失落已久的姐弟情。
(去年写的文章,上传共享,请大家谈谈看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