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天空（十七）

天上阳光

　　有一天，是星期六的下午，我和几个朋友去朝天门。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金河说：“易矢，陪我们去买东西吧。”看着他们殷切的目光，我也不好拒绝，考虑了一会儿，我说：“好吧，我先陪你们去，然后我去看书，你们自己去玩好吗？”
　　他们几个欢天喜地，欣喜无限。我很惊讶，暗想：这有什么好欢喜的呢？怀着这个疑问，我问金河：“为什么非要我陪你们去呢？自己去不行吗？”他的脸色有些窘迫：“因为你能说话啊，这样会方便一些。”
　　我读出了这句话里的含义。
　　当商家知道他们是聋人之后，必定不会有好脸色吧？他们一定受了很多的白眼吧？而且他们买东西的时候，总是难免上商家的当。所以他们想请我帮忙。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上压了一副重担。该怎么办呢？我同样听不见，而且很少和别人交流，也不会讨价还价。光会说话有什么用处？我想：也许他们会失望吧？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到了朝天门批发市场，金河要买一双鞋，我们就跟着他走。他们旁若无人的比划着手语，对别人诧异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是我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地想和他们保持距离。该死的虚荣心！脑海里泛起一行文字：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他们对但丁的这句名言，竟理解得如此透彻。
　　管他人怎么看呢？他们用嘴说话，我们用手“说话”，又有什么不可以？我的同学们心里一定这么想吧？所以他们的目光才会如此坦然，他们的行动才会如此自然。反倒是我，被太多的顾虑所约束，不能敞开心怀，直面别人的目光。
　　这时走在前面的金河停下来，站在一个小地摊旁边，拿起一双鞋子看了看，然后递给我，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我接过鞋，仔细看了看，点头说：“很不错。”
　　金河又和同来的伙伴讨论了一会儿，似乎不能决定。老板一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脸的不耐烦，他几次想要出口呵斥，却忍住了。我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约过了五分钟，金河拿着鞋，问老板多少钱。老板大手一张，五个指头伸得笔直。这双鞋虽然好，但是在朝天门至多卖三十块钱，这不是明明白白欺负人么？我心中有气，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金河伸出三个指头，老板把头一摇，手伸得越发直，越发的用力了。我在旁边看着，心知老板欺负聋人不懂事，故意抬价，我不禁怒气勃发。
　　那老板似乎对聋人讨价还价感到十分不快，忽然劈手夺过金河手中的鞋。他把鞋扔在摊上，挥手赶人，口中还骂骂咧咧。金河被眼前的突变惊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脸涨得通红。
　　我不知道老板骂的是什么，但想来极为难听刺耳，因为很多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我胸中的怒火勃然爆发。怒火冲顶，就什么也不顾了。我拉开金河，站在老板面前，用手指着他，狠狠地说：“给我闭嘴！”
　　老板大吃一惊，真的闭上嘴巴。他本以为我们是聋子和哑巴，所以放心大胆地嘲骂。却被我突然出声顶了回去，那样子好不狼狈。
　　我攀着金河的肩膀，走了几步，又回头冷冷掷下一句话：“在你骂人的时候，先看着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的语气十分不屑，很伤人。店家好像很愤怒，但是顾忌我们人多，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盯着我。我说完这句话，就和朋友们扬长而去。
　　金河最终还是没有买到鞋子，他的脸色不好，我也心情沉重。我相信他遇到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了，仍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
　　这个社会呵，实在是太冷漠了！
　　聋人有时候也太善良，太软弱了！
　　记得有一次我登上“聋星网”，在上面看到了一张贴子，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帖子的作者是一个已经参加工作的聋人，他在帖子上说自己喜欢了一个正常女孩，因为自己是个聋人，又没钱，所以一直不敢向她表白，害怕她看不起自己。有一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女孩说出自己的心意，但是女孩明确地拒绝了他，并且从此躲着他。于是他感到很自卑，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打击。他在帖子的最后说：“我是聋人，所以没有钱，所以谈恋爱也困难。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走下去，唉，谁能帮帮我啊？”
　　看完帖子，我默默无言。思考良久，才敲击键盘，打出一行文字：“聋人当自强！”是的，聋人当自强。
　　我是聋人，我了解自己的痛苦。有些痛苦是说不出来的，只有自己咬紧牙关默默承受。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帮助更多的聋人。让他们更快乐，更幸福。
　　我们不能总是依靠别人的帮助，这不是长久之计。人，应该依靠自己。
　　聋人的未来，得由聋人自己去创造。

tietukuang

同感……只有聋人当自强，生活才能维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