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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邰丽华：我们每个演员在生理上有不同的障碍，我是聋人，在演出过程中听不见台下观众掌声的大小强弱。邰丽华：在演《千手观音》之前，我必须要抛除生活中的所有杂念，带着一颗干净的心，宁静的心，塑造好观音的形象。
图片由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提供
采写/本报记者林 颖
舞蹈《千手观音》的开场白里，有这么一句话：爱是我们共同的语言。只要心中有爱，只要心地善良，你伸出千只手来帮助别人，也会有千只手来帮助你。
日前，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团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邰丽华，带领她的团队来到上海世博会，全球首演大型音乐舞蹈《我的梦》（第六版），再次以缤纷的手姿、圣洁的舞蹈，在艺术中传递着人间大爱。
“三，二，一，走……”手语老师一身白衣，仿佛婷婷玉立的水仙。在她的指挥下，20位金灿灿的“观音”随着节拍，利落优雅地一次次舒展双臂。
空中，划过一道道金色的弧线，在每个手语节拍落下的瞬间，20双手臂精确定格在各自的位置上。从正面看，那是一个环绕着观音的完美大圆，从侧面看，那是一排壮丽起伏的手的波浪。
那天晚上，美琪大戏院的后台，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聋人演员们在进行公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一片静寂，只有手臂伸展时簌簌作响。
一位手语老师告诉记者，这些孩子都是聋人，当他们从后往前依次伸臂时，因为无法听见或者看见指令，后面的队员就朝前面的队员脖颈上轻吹一口气，这就是指令。日复一日的训练、磨合，这20位“观音”已经和他们的“灵魂”邰丽华神形合一，结为一身千手，呼吸、心跳、眼神、动作，默契如一人。
开演之前，我们见到了这支队伍的灵魂――邰丽华。素雅秀丽的脸庞，淡定安详的神态，一如她所演绎金莲之上的观音那样清纯、静美。
记者每一个提问话音刚落，邰丽华立即比划灵活的手语，仿佛“手”吐莲花。
她的世界，沉寂却不苍白，单纯却不单调，静默中迸发出绚丽缤纷的思维，涌动着丰富蓬勃的情感。在手语老师李琳的翻译下，记者读懂了邰丽华对艺术、对文化、对人生的深刻理解。
上海世博会开创了历史先河，第一次把残疾人的体验通过生命阳光馆展示
解放周末：1893年美国盲人作家海伦・凯勒用手触摸着参观了芝加哥世博会，在她的著作《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中写道：“我会把第三天留给博物馆，因为在那里，会有全世界的光明，会看到全世界的未来和希望。 ”100多年后，上海世博会上出现了生命阳光馆，这是世博会159年历史上第一次为残疾人设立的主题馆。前不久您参观了这座展馆，您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邰丽华：在这之前，我在以色列的儿童博物馆里体验过两个馆，一个是沉寂馆，一个是黑暗馆。在黑暗馆里，作为一个聋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既看不见又听不见，在前面带着我的手语老师抓着我的手，我急迫地对她“说”，快点离开这里，快点离开这里！在黑暗馆中，我知道有人在不停地说话，但是我听不见。那时我才体会到盲人朋友为什么愿意说话，因为这是一个信息的传递。走出来之后，我觉得这两个馆做得非常有意义，我也期盼中国有一天也能有可以让健全人体验残疾人世界的馆。没想到上海世博会开创了先河，第一次把对残疾人的体验通过生命阳光馆展示了。进入生命阳光馆，我特别激动。我又一次体会了黑暗馆，同样身心充满了恐惧。我还看到馆里展示了不少消除残疾人障碍的高科技设施，还有不少残疾人志愿者和为残疾人服务的导盲犬、导听犬。我感受到了这次世博会的人文情怀。
哪怕是遇到困难挫折，也要积极地面对，因为打开了另外一扇窗，你又会看到另一道风景
解放周末：5月10日晚，大型音乐舞蹈《我的梦》（第六版）在世博会上拉开全球首演的序幕，首演那天现场观众反应如何？
邰丽华：我们每个演员在生理上有不同的障碍，我是聋人，在演出过程中听不见台下观众掌声的大小强弱。但是在演出结束后，我看到观众们像潮水一样，一排一排地从后面涌到舞台前，向我们挥手致意。开始，我们在舞台上还和观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当气氛达到高潮时，我带领所有的演员和观众一个一个零距离地握起手来。观众们非常热情和兴奋，看来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其他地方，特殊艺术确实能给人带来精神上的鼓励。
解放周末：手语诗《我的梦》的名字缘自马丁・路德・金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是有关梦想的开始；芭蕾舞《天鹅》的结局里，美丽的天鹅没有死去，而是展翅高飞，翩然远翔；还有脍炙人口的《千手观音》、《化蝶》等作品……在《我的梦》中，残疾人艺术家的表演，要向观众表达什么？
邰丽华：我想观众们是带着艺术欣赏的心情去观看我们的节目，我们要消除以往大家带着一颗怜悯同情的心，好像残疾人的节目需要抱着这样一种心态来观看。因此，在创作编排节目的过程中，我们要表达的是对生活对理想的追求，对美好事物的憧憬。
以芭蕾舞《天鹅》为例，我们很多失聪的小演员非常喜欢这个节目。天鹅在表演到最后的时候随着音乐的渐弱好像就要死去了。于是有的孩子说，能不能把天鹅变成在挣扎之后慢慢变得坚强起来，随着自己的梦想展翅高飞了呢？同样《化蝶》也是一样的，一个千百年来生离死别的爱情悲剧被我们聋人伙伴们演绎后，变成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我们要把留在心里的美，通过一些特殊的表演手法美轮美奂地展示给大家，让现场的观众感觉生活总是美好的，哪怕是遇到困难挫折，也要积极地面对，因为打开了另外一扇窗，你又会看到另一道风景。
解放周末：同样，您自己也曾说过，是舞蹈让你找到了自信，舞蹈是内心世界最美丽的语言。舞蹈对您的生命意味着什么？
邰丽华：我常用颜色来描述我的世界，有舞蹈和没有舞蹈，我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在没有接触舞蹈之前，我的世界、我的生活是在一片灰色的色调中，甚至是黑色的。接触舞蹈之后，我感觉我的生活慢慢增加色彩了，有很多颜色丰富了我的生活，把我的生活描绘得五彩缤纷，有了一种乐观向上的状态。
解放周末：舞蹈是如何表达您的内心？
邰丽华：虽然我听不见，但是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可以用我的四肢去进行表演，去诉说我内心的话语，包括我内心灵魂中深层次的东西，都可以用我的肢体语言、用我的面部表情向大家来表达。
发自内心的美，发自内心的善良，发自内心的大爱，才是真正的获奖者
解放周末：人们都爱叫您“观音姐姐”，在表演《千手观音》时，您的脑海里想到的是什么样的图景？
邰丽华：在演《千手观音》之前，我必须要抛除生活中的所有杂念，带着一颗干净的心，宁静的心，塑造好观音的形象。观音代表的是慈悲、仁爱、善良，我要慢慢吸收这寓意的精华，投入到角色中去，在舞台上充分演绎。人们称呼我为“观音姐姐”，是对我的厚爱，但恰恰表明了所有的观众都喜欢爱、喜欢善良的化身。
解放周末：21个人的团队演出《千手观音》时，您的身后站着20个人，但观众只能看到您的一张脸。您怎么看待团队和个人的关系？
邰丽华：在《千手观音》出名之后，很多人都说，邰丽华你很幸运，站在第一个。我觉得我不是代表我一个人，我知道仅仅靠我一个人是完成不了《千手观音》的，必须有后面这20位伙伴，我们齐心协力共同来完成这个节目。所以不论面对媒体还是在任何场合，我都深深记得，《千手观音》永远是21个人的共同演绎，是由我和我的伙伴们共同来完成的。在2006年我被评为“感动中国人物”的时候，我想这个奖应该叫我的伙伴们和我在这个舞台上共同来领取，可是当时我的伙伴们在广州演出。那时我领完奖后，就把我们的副团长李琳老师从边上拽到舞台上，拉到了我身边，这就代表整个残疾人艺术团都站在了舞台上，是一个集体在领奖。
解放周末：在您看来，所有的奖项、光环不是属于您一个人的。
邰丽华：是的，那是属于我的残疾人伙伴们，属于在幕后从事残疾人工作的健全人同事们。最根本的，获得这些殊荣的，应该是艺术中传递出的美、善良和大爱。我们的演出给人一种美的震撼，善良的震撼，大爱的震撼，从而感动了中国，感动了世界。正是这种发自内心的美，发自内心的善良，发自内心的大爱，才是真正的获奖者。
残疾人艺术团存在和发展的核心价值，并不是为了像走红的明星那样去赚很多钱
解放周末：每一次成功演出的背后，都是您和您的伙伴们在寂静无声中无数次的排练磨合，其中的艰辛外人难以知晓。您怎么看待成功背后的这些艰辛？
邰丽华：我和我的伙伴们唯一有个优点是，确定了目标后，我们会朝着这个目标一直去努力，哪怕困难再大，我们也会拼命克服。《千手观音》有21个人，要达到整齐统一，包括所有听力有障碍、听力有限的演员，21个人仿佛就是一个人，拥有同一颗心脏，同一节奏的呼吸。那要从哪里开始配合呢？其实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开始了。因为我们每天生活在一起，在生活上有了默契感，再把这种默契感融入到排练中去。技术不是问题，肉体上的疼痛也不是问题，我们都可以去克服，就怕精神没有了，支柱没有了，那是最可怕的。精神的存在，信仰的存在，努力的存在，因为梦想的方向已经确立了，在努力的过程中，精神的支柱永远会扛着我们。
解放周末：现在一些明星动辄索要天价出场费，在《千手观音》走红之后，你们频繁到各地巡演，你们的演出收入高吗？
邰丽华：2002年我们从一个业余的艺术团队转为了专业的艺术团队，正式进入到社会。2007年我们成立了“我的梦”和谐基金。我们的演员现在的生活状态很好，靠演出基本上可以养活自己，还有三险一金，退役后还有一笔退役金。我们进行演出，得到适当的生活保障是我们的一个要求。但是我们不是纯粹为了赚钱而演出。我们的演出很小一部分是商业演出，大部分是公益和慈善演出，是代表着我们国家的形象，作为中国文化的使者，到世界各地进行演出的。因此，我们残疾人艺术团存在和发展的核心价值，并不是为了像走红的明星那样去赚很多钱，而是作为一个文化的使者，爱的化身，善良的传播者。
用我们的艺术激发出人们内心本真的善良和爱，这种爱没有国界，可以化解歧见，平复矛盾，缓解冲突
解放周末：作为文化的使者，在多年的艺术生涯中，您如何用艺术来沟通不同的文化，来传播爱和善良？
邰丽华：我和我的伙伴们到过全球60多个国家和地区，我们的表演和艺术可以感染世界上的任何人，哪怕是对中国不了解甚至有歧见的观众，在看完我们的表演之后都会起立鼓掌，报以欢呼和赞美，从他们的眼神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态度上的变化。
当今的世界有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文化，有冲突，有误解，有歧见，但是全世界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善良存在，有爱存在。我们用我们的艺术激发出人们内心本真的善良和爱，用艺术去打动人们的心灵，就是用爱的力量去打动心灵。这种爱没有国界，可以化解歧见，平复矛盾，缓解冲突。让全世界的人在一个爱的天平上去衡量自己的心灵，那么我们艺术的价值就达到了。
我的理解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和平的地方，所以需要和平艺术家
解放周末：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您如何理解您的艺术使命？
邰丽华：我所理解的这个称谓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和平的地方，所以需要和平艺术家。我们是用艺术来传递、呼唤、推动和平，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和平艺术家的使命。我所表演的观音是慈悲、善良、人间大爱的化身，我到全世界很多地方去演观音，并不是把自己当作观音的化身，而是把自己作为爱的化身来要求自己的。观音又是中国佛教文化中的代表形象，佛教文化是中国儒释道传统文化之一，我到全世界表演千手观音，也是在传播着中国的传统文化，传播中国文化中源远流长的大爱精神。我们要让全世界的人们知道，中国的发展不存在对别人发展的威胁，中国人民对世界人民是友好的。
解放周末：爱无穷无尽，要让这份爱传递下去，作为艺术团团长，您是否为艺术团培养了更多的接班人？
邰丽华：我很幸运能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我自己也亲身经历了人们对残疾人从歧视到同情，到尊重，再慢慢到平等的过程。我对我生活的这个时代心存感恩，也深深感到，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爱在每个人心里都存在着，激发出来之后，爱的力量就是无穷的永恒。我们要把爱的力量传递下去。现在，我们艺术团根据不同门类的艺术形式，培养了不同梯队的小演员，像《千手观音》现在有4个领舞的孩子，《雀之灵》也培养了两个领舞的孩子。目前，特殊艺术在中国只有我们团这样一朵奇葩，我们要把这个平台搭建好，延续好，发展好，让其他的孩子能阶梯式地跟进下去。
解放周末：有一天您退休的时候，这个残疾人艺术团是否还会继续存在下去？
邰丽华：当然会！因为“我的梦”会一直持续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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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4 19: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