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古原创)我的父亲

桶古 · 发表于 2010-5-2 16:35

我的父亲

靠种田为生的父亲一家来说，家里有一聋儿，真是个不小的考验，如何让他的聋儿长大成才，他付出了很多。
记得八十年代初，我和哥哥都还很小，所以那事情也是听妈妈提起，她说我的父亲本来有机会到香港打工的，在香港打工一天的薪水都顶得上在家里干一月了，香港那边教书的爷爷也帮忙办好了各种手续，但最后是他没有去，因为他不放心家里的两个儿子，尤其是我。
上小学四年级时父亲托人给我买了一盒价值200多元的助听器，那个时候是1989年，当时家境还是很穷的，平时难得吃上一块肉，一块肥猪肉点鱼露就是一顿美餐。可以想象200多元对家里是多么大的负担，父亲一点没心疼，他知道聋儿要从小会听会说，就得早点听到声音并进行口语训练，不然到大再弥补也没用了，说不定成了哑巴也是可能的。那个烟盒子大小的助听器对我蛮有用的，本来我的听力只能听到的都是鞭炮声和贴在耳边的吼叫声。而现在，一戴上去那助听器连蚊子的“嗡嗡”声都能听见了，真是奇妙。只是，那条晃眼的银白色耳线从耳朵的一边一直连到上衣口袋里面的助听器，自尊心很重的我死也不肯戴出外面去。我的父亲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点也不理会他儿子的感受，用他那特怕人的声音吼：“买给你的东西不戴拿来干什么？戴上去！”我忍着眼泪带着它上学去了，也忍着周围好奇嘲笑的眼光和声音，慢慢的我和大家也习惯了。正是通过它，我的语言听讲能力有了进一步的改善，平常的对话都能听懂了。
我的父亲为人大公无私。五年级那年他成了我班的班主任，教我们数学。有一天，一个同学故意去动我的助听器，差点给弄坏了，一想到助听器要听不到声音了，不把我气死才怪，当即跟他干起架来，有同学看见就告状给班主任了，很快我和那同学被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当面把我狠狠批评了一顿，叫我给那同学认错……他并不偏袒他儿子。
我的父亲从不跟人拉关系，91年初中升中考，我考了492分，高过大埔中学录取的450分数线，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被埔中录取，而是考上很多人都看不上眼的林中，后来得知是我在填中考志愿时，因为没听到老师的指导，把第一志愿给填上林业中学了，而林中录取线380分就足够了。那是一所职业学校，学费高而且考上大学的希望很渺茫，无非你的成绩特别出众。这一消息，很快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了，比较了解情况的就劝我父亲去埔中走一走，也不算是走后门，因为我的分数本来就在录取线内。但我父亲没有去，后来我上了比埔中高三倍多学费的林中。不过后来的情况让人大跌眼镜，埔中97年的高考考上省三线的寥寥无几，文科竟然没一人上省三线。而林中有27人参加高考，10人考上大学，就有两人考上省三线，其中一个就是我。后来也听别人说，林中就我那一届的还不错，无论教学质量还是学生成绩，都是过得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不拉关系帮了他儿子的忙。
97年我考上了佛山科技学院，就是我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学，我的父亲亲自陪我出了趟远门，先去当时四会市工作的哥哥那里，然后去一家银行存钱，在里面我看到了我的父亲，用他乡下特有的方式，边抽烟边用那火红的烟头烫开裤兜里缝在装着我的学费的布包里的线头，当他旁若无事边抽边烫那线头时，我看到银行那边的工作人员在偷偷的笑了，因为他们觉得我父亲那动作很搞笑很滑稽。而我，却有种莫名想哭的冲动，那是我的父亲，把他辛辛苦苦耕田挣的钱都给我读书了……后来，哥哥带我去学校报名时才得知我其实是学校的一名公费生，不用交学费，只须交每年的住宿费500元，另外，还有每年350元的补助金发。我相信，这对我的父亲来说，他是非常欣慰他的儿子给家人带来了惊喜。
2000年6月，我毕业了，因为听力的缺陷，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首当其冲的就是我戴的助听器，虽然能听到声音，却不能完全听明白，理解力也慢别人一拍，而且，说的普通话也不标准。结果，学校虽然安排了不少现场招聘会，我怕丢面子竟然一个也没去。而我的父亲，对我的期望却非常小，他说我能在大埔家乡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自力更生就可以了，不要求太高。是的，他没有给我什么压力，相反，我经常到梅州、深圳、佛山、广州等地找工都要花不少的钱，前后到我在2001年5月在广州找到比较固定的工作时已经花了六千多了，这期间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停止拿钱给他的儿子找工作。
2005年尾，广东聋协有人知道我的情况，把我介绍给广东聋协的主席，于是我跟广东残联会聋协主席见了面，她也戴着两个助听器，40多岁，当时我和她之间聊了不少话，她告诉我，广东目前就有80万聋人，仅广州就有10万，多么惊人的数字。然后她又说，像我这样优秀的聋人非常少，能在正常人周围应付自如、对答如流还是挺少的，而且在广东受过普通高等教育的聋人就更少了，她说她很欣赏我作为外地人也能在人才济济的广州谋得一份工作……这一点，我非常感谢我的父亲，是他，改变了我的人生，把我从聋人的圈子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