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19.040000915527344px]聋人思维?我们和先天聋人沟通无法逾越的障碍?
听障群体所面临的障碍是最小的吗?
也许那些看不见的障碍才是最难逾越的。
前两天,少数村出门游学多时的首任村长——王玄(@王玄)帅哥回村了。一时间,村民们都聚集在村头儿的老槐树下叽叽喳喳讨论交流起各自近段时间的见闻和困惑,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就讨论到不同残障类别之间的障碍上来。
见大家讨论的热烈,王玄帅哥抛出了一个困惑了他不少时日的问题:“聋人思维”是否真的存在——先天性听障人群的语言体系真的和非听障人群不同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结合自身对听障群体的理解以及亲身经历发表起看法:
新搬来村的村民乐乐(@乐乐)
后天致聋,从自身角度发表看法
先天性聋人不一定和非听障人群不同,学会了读唇语这项技能,除了交流的时候需要和对方面对面之外,和其他非听障朋友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先天性聋人会因为受制于条件,无法接受系统的康复教育,大多在聋校就读,而在聋校里,更多的是视觉语言,因此语序方面名词多,形容词较少。
老王(@望星)
残障权利倡导者,跟听障群体接触较多
我们在看书的时候,视觉信息最终转化为声音信息,然后才能被大脑所接收,这就是我们平时在思考和阅读时,脑子里也会有一个声音在默读的原因,而聋人(和大部分听障)的障碍就在于视觉信息转化为声音信息这一过程,对声音信息的识别和理解是聋人最大的障碍。
刘振兴(@河洛)
聋人,长期致力于我国聋人教育研习
事实上“先天的听障人群的语言体系和非听障人群”的口语习得方式大相径庭。非听障人群从婴幼儿牙牙学语开始,主要依靠听觉途径习得口语并逐步建立、完善自己的语言体系。但对于先天的听障人群而言,除非在婴幼儿学语时期通过植入人工耳蜗或配戴助听器获得切实有效的听力康复(或重建),打通与“非听障人群”同样的口语习得道路,不然则很难建立与非听障人群同样的语言体系。中外聋校语文(无论书面语还是口语)整体终极教育教学水平一直在相当于普通小学三年级(或更低)的水平上徘徊不前,就是最好的注脚。
凭心而论,中外聋校普遍实行的“以口语为主”的语言教育教学政策(或者说教学法)基本上是失败的——其根本原因是先天性听障人群在无法切实有效地完成听力康复(或重建)的背景下,很难像非听障人群那样能自幼通过听觉途径接收、模仿、习得、逐步建立、不断完善自己的语言(口语、书面语)体系。
听完几位朋友的发言,我们的王玄帅哥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在听障朋友与人交流的障碍上存在这样一个闭环——我们向一个听障朋友指出他语言系统存在的问题,但其实他感受不出来,也不会认同这个说法。
这一感受得到许多朋友的认可,老王(@望星)更是从他与听障人群的多次接触经历中发出这样的感叹:
“经常组织残障人士开会,最头疼的是轮椅,但是比轮椅头疼十倍的是听障。我每次和聋人(听障人士)接触后,都会对于手语的作用加深了解,人工耳蜗代替不了手语,聋人的障碍比盲人大十倍,因为聋人没有障碍接收的信息可能只有盲人的十分之一。”
在这次讨论交流之前,少数村里的大多数村民都普遍认为,听障群体能跑、能看,有的还能够听到微弱的声音,是各类残障群体中障碍程度最低的。直到听了几位朋友的分析与分享,大家才逐渐认识到:聋人平等参与主流社会面临的障碍主要是听力语言沟通障碍,而这一障碍一直以来很难妥善解决。
正如美国盲聋人海伦·凯勒的一句名言:
盲,隔绝了人与自然;
聋,却隔绝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讨论到这里,许多村民们心中又升起这样一个想法:既然听障面临的主要障碍是听力语言沟通障碍,那么是不是通过手语、字幕,或者人工耳蜗可以解决呢?
然而通过进一步的交流大家发现,对于听力语言沟通障碍,现在主流的解决方式有手语和实时字幕两种。其中手语,不仅有方言之分,而且手语尤其是手势汉语的表达能力也有限,绝大部分聋校老师(非聋人)以及电视台手语翻译(非聋人)打出来的手语(主要是手势汉语),聋人大概只能看懂其中的十分之一;至于字幕,因为听障群体语言表达顺序与非听障群体的差异,特别是语前聋的朋友,很多并不能特别好的理解字幕含义。可以说,大家一起看电影,就算有字幕,听人和非听人的感受和理解到的内容也可能会不一样。
而对于大家寄予期待值颇高的人工耳蜗,更不是万能的——
安装人工耳蜗不但对安装者本人有心理和身体要求(无手术禁忌症且导致耳聋的病变部位位于耳蜗或耳蜗神经的突触部分,真正病变位于耳蜗神经或后神经通路的,效果可能较差或无效)、对其家庭有经济水平要求以及需要家人和康复机构的大力支持,而且需要明白听见声音和听懂声音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人工耳蜗植入后相当于重新开始接触声音,重新开始学说话,必须强化听觉和言语训练,只有经过系统专业的学习来重建声音言语系统,才能真正从“听见”过渡到“听懂”。
转眼接近饭点儿,热烈的讨论也渐渐步入尾声,大家对听障群体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对听障朋友在生活、工作中所要面对的障碍认识更加清晰,可是谈到有效的解决路径大家却一时词穷。
分析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在社会上大多数人眼里,听障群体与视障、肢障、智障等残障群体相比,平等参与社会面临的听力语言沟通障碍是一种看不见的(隐性的)障碍,加上听力语言沟通障碍导致的聋教育教学质量严重低下,从而导致聋人群体不容易像其他障别的同人那样可以发声、主张、捍卫聋人社群的正当权益,或者听障人士自己的发声在社会中不被“听见”。
另一方面,刘振兴(@河洛)大哥也提到:
中国聋校教职员工百分之九十九是非聋人,非聋人老师在课堂教学以及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手语,基本上都是“手势汉语”,手势汉语(相当于“中式英语”,也就是用手势单词,但按照汉语语序、语法、词序表达的手语),只是汉语书面语(或口语)的手势表达形式,而非一种独立的语言。只有具备汉语(口语或书面语)基础的后天聋学生才能比较容易看懂。
而绝大多数不具备汉语基础的先天性聋学生,对手势汉语就很难理解了。师生在课堂内外无法流利沟通,先天性聋学生看不懂非聋人老师的手势汉语,非聋人老师也看不懂聋学生的手语(相当于地地道道的英语),教育教学质量不言而喻。
也许只有勇于正视大部分先天性听障人群的语言习得客观现实,承认手语是一门语言,实行双语教学,让先天性听障人群“以目代耳”,在婴幼儿学语时期通过视觉途径学习手语。在切实掌握手语的基础上,以手语为第一语言(及师生课堂教学语言),来学习第二语言(即本国官方语言,在中国就是汉语)的书面语(不排斥但也不强调学习口语,而是因材施教,尊重个体差异),才能够获得理想的教育教学效果,有助于听障群体平等参与社会生活。
当然,对于一部分植入人工耳蜗或配戴助听器后听力康复(或重建)效果良好的先天性听障人群,其语言体系的建立、发展,可能和非听障人群没有太大的差别。
最后在结束这次讨论的时候,有村民再次提到听障人士希望从事特殊教育,呼吁开放听障人员教师资格认证。在这里小编要欣喜的告诉少数村的村民们,通过听障群体和各界朋友的不懈努力,四川省教育厅已于2017年12月发布《关于开展听障人员教师资格认定试点工作的通知》,决定从2018年也就是今年起开展听障人员教师资格认定试点工作。
虽然聋人考取教师资格证、从事教师职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们已经看到这个梦想一步步照进现实的过程,也相信在可期的未来会有越来越多听障人士走上教师岗位。至于这一突破是否会带来好的改变,也许只能让时间和事实来验证了。
后记
在整理这篇文章的过程中,小编一直心怀忐忑,一来怕因为自身才疏学浅且对听障群体了解甚少,在编辑整理的过程中出现错漏和误导;二来也担心这类仍存在不小争议的有关听障人士交流障碍的内容公开发布,会引起听障人士的不适。
最后还是刘振兴(@河洛)大哥的一番话打消了我的疑虑,他说:“从世界上第一所聋人学校的诞生至今,对于聋校教育教学方法,也就是世界聋教育界对于聋教育教学法的论争一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没有一种教学法能适用于所有聋童。因为聋童分为先天性、后天性。在后天性聋童中,致聋年龄、原因、听力损失程度、学前教育状况、家庭经济状况、父母学历、职业等方面往往存在巨大差别。这种情况在先天性聋童中同样普遍存在。基于此,在所有障别的残障儿童学校教育教学方法中,聋教育教学法的争议一直以来都是最强烈的……根本原因在于找不到适用于绝大多数聋童的切实有效的师生课堂教学语言沟通方法。”
最后,小编要在此向文章整理成文过程中对文章内容进行补充完善的刘振兴(@河洛)大哥、老王(@望星)、王玄(@王玄)、乐乐(@乐乐),以及所有参与讨论的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谢。感谢你们的分享,让大家了解到听障群体所面对的障碍并不比其他障别残障人士面对的障碍小,甚至更大。期望能够通过这样一次次的讨论分享,能够逐渐减弱直至消除社会对包括听障群体在内各类障别残障人士的一些刻板印象,残障群体平等参与社会生活的道路能够走得更平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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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纸鸢
编辑:孤单的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