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莲业火 于 2015-11-6 19:29 编辑
我是一个人工耳蜗植入者,已成年,语后聋,大前庭。 其实一开始,对于去医院检查这件事,我是拒绝的。 虽然从小听力时好时坏,基本上听不清楚,但也一路磕磕绊绊地含泪走过了求学时光。小时候父母也带我去看过病,但是查不出原因,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医生要求戴助听器,我的父母不允许带,说助听器越戴越不好,于是就活生生浪费了十年之久的时间。从小学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我和别人的不同了,直到有一次我的一位老师当众跟我妈说我听力不好,同学们齐刷刷的回头围观我,我才真正感受到因为耳朵而带来的自卑和自尊心。 初中会考之前,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开始第一次突发性耳聋,过一段时间又好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反复了好几次,但是我本能的逃避它,坚决不肯去医院。高考体检时,被体检医生看出来了,医生话音刚落,我竟然脱口而出我听不见,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大概是受够了这么多年一直极力融入正常人环境的样子吧。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我装作没看见,也不看任何人,只顾着低头跟医生走,仿佛她是我的救命稻草。体检后看着小伙伴们安抚的眼神,我心里特别难过,课间操的时候老师也走过来轻柔地拍肩以示安慰,令我眼泪都快憋不住了。当时我就想,我很累。 真的很累,明知自己的不一样,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一直掩藏它,甚至于厌恶它。从自尊觉醒开始,每一次骨子里的悲观情绪上来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它真正的来临的那一天,是哪一天,我的朋友会不会离我而去?因此无形之中造成的心理压力,就要去自我疏导,不然我这个人会废,会被这些事打垮。残疾没什么,这种凌迟般的等待,才是最难受的。 后来我没有预兆的开始出现眩晕,甚至有一天晚上突然晕倒。这时候,去检查的事儿已经是大势所趋,迅速被提上日程。在家一个周左右吧,我躺在床上不能动,眩晕时好时坏,特别难受,周围物体高速旋转,感觉自己冲出地球飞向了太空.....抱着侥幸的心理去我们这里看了个老中医,老中医一锤定音:美尼尔!还吃了一段时间的中药,苦的要命,后来去北京查出来大前庭的时候,我只想敲他一锤。 第一天在同仁医院附近住下了,第二天七点赶去医院挂专家号,连饭也没吃,因为据说专家号很难挂。去了以后很多人,找了票贩子才成功挂上号。然后医生让去做纯音测听、声导抗、CT等等检查。拍完颞骨CT后,等着出片,在外面跟我爸讨论,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一遍遍和他讨论CT会不会查出问题,他说不会,最多配个助听器,我安心了。只可惜,他不是医生,也不是神,说了不算。 专家给了诊断,由于我此时右耳基本上已失聪,左耳也听的不怎么样,所以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我爸的脸色,似乎是不太好的事儿。我问他怎么样?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可怜巴巴,不好说是什么鬼。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就像是被绿巨人重重的捣了一拳。 我有点暴躁的拿过病历看医生写的诊断,手控制不住的在发抖。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几行字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少女心:双侧前庭导水管扩大,建议行人工耳蜗植入术。 我的反应只是把病历递给爸爸,开门去了医院的卫生间,因为,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我真委屈。我不想被人看到我哭,这是弱者的表现、失败的证明,从小我就这样,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展现我的脆弱和眼泪。宁流血断头,不流泪下跪。 哭完了洗了好几把脸,把我娇嫩的小脸蛋儿都要搓红了,又呆了几分钟等脸色正常点才出去,爸爸在找我,但我要先抹去哭过的痕迹,这样我还是萌萌哒,还是一个阳光与喜感并存、总是装逼失败却自我感觉良好的花季少女。 我真醉了,为啥我家里就我一人这样? 爸爸方寸大乱,跟医生介绍的人工耳蜗业务员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加了微信后,带着我匆匆赶回山东。路上他竟然问了业务员一个在我听来有些心酸的问题:能不能把父亲的耳朵移植给女儿? 我开玩笑说不稀的要。他的表情很复杂,笑呢也是苦笑。 期间我也愤怒的质问爸爸妈妈,为什么给我一个残疾的身体,为什么要生下我等等,原谅我的中二病。其实我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何尝好过。 但是我才22岁,我还这么年轻,却遭遇了对我来说如此巨大的变故和痛苦。从人性上来说,除了迁怒父母、憎恨自己,我别无选择。 经历一段时间的间接性发神经之后,我接受了它。爸爸也找好了医生,第二次去北京,这次先去协和确诊,如果诊断一样马上手术,因为拖久了,对我的语言康复不利。去之前我也不可避免的做了白日梦,希望是误诊。但是高分辨率CT是不会错的。很显然的事实,我却抱有幻想。果然,结果还是一样。 一开始我爹想要在协和做,我嫌协和的主刀医生太贫嘴,执意去了同仁。 因为我不放心。还好同仁的主刀医生和善与严肃同在,也很有经验。接下来就是术前检查,抽血抽了我四管子,后来可能是没压好,手臂上出现大片淤血,很吓人。语言评估,心电图,X光,尿检,皮试,剃头发。一路过关斩将般的通过了。 对了,听说备皮要剃光头发的时候,我都惊呆了。业务员与医生协商之后允许我只剃右侧四指宽的头发。女孩子嘛,总是比较臭美的,而且留了这么久的长发,不舍得变成光头,太猥琐了。 手术前一晚上,洗了个澡。手术要求沐浴洗漱并禁食。手术那天早上很早就起来了,紧张的等待理发师。理发师阿姨很利落,毫不犹豫的剃掉我右侧的头发,不过她善解人意的为我留了最外层的头发,这样把外层头发放下来可以遮挡。 毕竟,我再糙汉,也挡不住有颗少女心和大妈魂,而两者都不好对付。剃完头发,护士给我绑好小辫子,然后就是等着手术了,定的八点。我努力的深呼吸,试图平静下来。 七点半,手术室的医生阿姨推着手术病床来了,对没上过手术台的我来说,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没经验啊,不亚于死神提着镰刀:亲爱的,快来呀! 真是够了。 医生阿姨很慈祥,对我笑眯眯的,一边双手比划睡觉一边大声跟我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怕我害怕、紧张。当时就想起一句话来,愿每个生命都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她推着我进了手术专用电梯,电梯门合上了,也把爸爸和小姑妈关在了外面:宝贝,别害怕啊!加油! 艺术真是来源于生活,电视上也是这么演的,醉了。 电梯里医生阿姨再次跟我比划了睡觉的意思,让我不要害怕,没关系。 电梯不一会儿就到了,因为我病房13楼,手术室就在14楼,还没等我脑补完生离死别的一系列小言风狗血画面,就到地方了,真是够了。导演!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然后我就被推进去了,穿手术服的阿姨问我叫什么,给我戴上小帽子,我觉得还挺萌。她在本本上写了什么,就推着我走了,转了好几个弯,在手术室门前停了,让我等一会儿。 我看着护士和医生来来回回,准备器械,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也不紧张了,好奇的看着他们准备工作。护士反复跟我确定我的名字信息,我要做哪一边的耳蜗,看我的腕带,在纸上写好问题询问我的月经、药物过敏史、体内金属物体、假牙等等的问题,最后给我拿了双拖鞋,让我跟她们进去。 我躺在手术床上,护士突然掀开了我的上衣,下意识的就想捂住胸部……然后护士给我打留置针,贴胸片,量血压,固定胳膊,医生在看我的片子。打留置针的时候一个护士跟我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大概是鼓励我吧。在心里默默谢谢她。还有人拿着氧气罩在我小脸上方等着。而我在想,还能吃顿火锅不,烤肉也行? 然后右手手腕一阵刺痛,卧槽!这难道就是麻.....醉......咩......! 真奇妙,上一秒刚躺上去下一秒就做完了,像穿越一样,不,从此我也是穿越人士了!我是个2b,别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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