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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要保持了一种归零的心态,人生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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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秋云  1970年出生于武汉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出生不久,右眼完全失明,左眼仅存0.01的微弱视力,毕业后曾当过搬运工、保姆,踩过三轮车,卖过水果,做过乡村老师、接线员……多年来,她用广博的知识和无私的爱心给孤独者以慰藉,给懦弱者以勇气,给无助者以力量。
    她创办的国内首条公益热线——“秋云倾心热线”,已接待海内外来电、来函、来访100余万次(封)。
    她主持的大型公益情感节目——“心灵之约”,让数万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捐建的“秋云希望小学”,使600多名失学儿童重返校园。
    她曾先后荣获“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中国十大女性新闻人物”、“中国青年志愿者行动特别奖”等殊荣,并受到胡锦涛、江泽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目前,她的爱心事业遍布全球,在深圳、香港、广州、武汉、洛杉矶等地均设有分支机构。
    她希望通过《不要等待明天》一书,激励当代青年好好把握现在,切莫让今天再成为明天的遗憾。


------她的苦难经历激励着八千万学子迈向成功
------她独特的创业理念让五千万青年改变了人生
-------她的博大爱心缔结了十三万对精英喜结连理

    秋云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她的力量是弱小的,但是,她从事的社会公益援助事业是伟大的、是震撼和感动人心的。秋云用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们,“不要让今天再成为明天的遗憾”。
-------邓朴方
     你们用秋天的雲,送来春天般的温暖,所有受到帮助的人和受到感染的社会成员都会永远记住你们!
-------李克强
     以荣誉为动力,永远无愧于“中国十大杰出青年”的光荣称号。努力在学习中进步,在实践中成长,在奉献中升华。
-------尔肯江·吐拉洪
    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说:“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因此,我对各位“杰青”们的希望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机遇意味着责任,挑战激发出动力。
---------汪洋

秋云寄语﹕
-------无论什么事,一旦发生了,就一定有一种解决的方式。因为,世界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办不成事的人。
-------我看得见红花、绿叶、看得见蓝蓝的天空……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因为我没有退路,也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
-------人,只要保持了一种归零的心态,人生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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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前些日子,我偶然得到秋云的一本《不要等待明天》
几乎是边看边流泪看完的
同时很受这本书的启发,我想分享给大家
希望大家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我个人感受是:虽然她文章用了那么多文字,却字字是血泪
 被合作伙伴欺骗过,被地痞流氓敲诈过,秋云坦言,绝望的时候甚至想过自杀。是最后的坚持,让她熬过了低谷。
 “人,得学会归零,这样你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注:《不要等待明天》系“秋云 - 商界博客_”免费提供,来源于网络。本文著作权归作者所有。我只是转发过来鼓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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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序言  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
        -------------------邓朴方

    12年前的一天,我坐在人民大会堂的主席台上,倾听来自湖北武汉的杰出青年——秋云讲述她“用微弱的光照亮他人”的事迹。她的右眼完全失明,左眼接近失明,文稿总要贴到距左眼??2??厘米的位置才能看清。就是这样的一位女青年,却能用全身心的爱去帮助社会中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得到她温馨帮助的人成千上万……
    我被她真诚的爱心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所感动。面对苦难,她积极乐观,把它当作人生的一种磨砺;面对误解,她泰然处之,于灰暗之中向往光明;面对需要帮助的人,她伸出热情的双手,快乐地享受着助人的乐趣。她的生命从黑暗开始,通过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拼搏,开创出了一片明媚的天空……她的行为深深震憾了我的心!于是,我专程请她作为当代青年的典范到中残联做了一场报告。
    我经历了所有残障人士所经历的困惑和磨难,我深深地懂得他们的心,懂得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因此,我致力于残障人士的心理康复事业。同时,我也知道,这项事业,仅靠我一个人,甚至是所有的残障人士,是远远不够的,它需要全社会共同的力量来完成。
    秋云,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只不过用自己辛勤的汗水换来的一点钱开设了一条社会公益援助热线,为全社会数以万计需要帮助的人倾注了自己的爱心,拯救和修补了他们的心灵,教他们正视人生苦难,引导他们走出误区,指导他们走出困境,使他们再次看到了人生新的希望。然而,这正是她精神感人之所在,一个柔弱、残疾的女子用她的行为诠释了生命的意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于平凡的事业中走出了一条不平凡的路。
    我认为:人的缺陷不在于他肢体的残缺,而在于心理的残缺。秋云的可贵,就在于她以残缺的身体致力于为他人无私奉献爱心的崇高事业。
    听她的报告时,我想:如果中国的6000万残疾人士能像 “秋云”一样,以自己有限的力量为社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那么,我们伟大的祖国就会变得更加富强、更加美好、更加和谐……
    我与秋云第二次见面是几个月后,她来参加残联的一个活动,我给她写了一幅字:“世界是宽广的,人生是丰富的,让我们以博大的胸怀迎接创造未来。”这也正是我和她共同的追求。
    2003年初,当我在深圳第三次见到秋云时,她依旧那么朴素、那么开朗、那么坚毅。她的爱心事业已经走出了国门,在国外开设了分支机构。她告诉我,她将用自己真诚的爱、贴心的服务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去感动和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这是没有国界的。
    秋云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信心,并向我表示:“世界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办不成事的人。”
几年后,秋云希望我为她写的自传作序,阅读她的书稿,她的书名《不要等待明天》深深吸引了我,她坚韧不拔的毅力、大公无私的品格、助人为乐、知难而进的精神催人泪下,也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她曾经说过:“我始终热衷于社会公益援助事业,这是我一生的追求;用我的生命和爱心为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架起心灵的桥梁,补给他们更多的心灵鸡汤,真心地为社会公益援助事业服务,让他们健康、幸福、快乐是我的人生享受。”
    秋云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她的力量是弱小的,但是,她从事的社会公益援助事业是伟大的,是震撼和感动人心的。秋云用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们,“不要让今天再成为明天的遗憾”。由此,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只要人人都为社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祖国的明天会更加美好!
我祝福秋云,也祝福天下所有在苦难中坚忍不拔的求索者,你们的明天会更加美好、更加灿烂。朋友们,让我们肩并肩、手携手,一起张开翅膀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吧!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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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align=justify]

                                         瞎子”成了我的宿命
[align=justify]    那是上个世纪——1970年。
    4月25日,天阴沉沉的,本应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寒意依然,天空中浓
云翻滚,阴霾密布。那天下午,一只黑色的大鸟盘旋在武汉市汉阳区凤凰山梅
岩村的上空,那是一只令人恐怖的鸟,有着凄厉的叫声和尖利的爪子。它的到
来,将一种不祥的阴影投向这里。奶奶试图用这只不祥的鸟证明,我的降临,
是整个杜家不幸的开始。母亲说,那其实是一只吉祥鸟,因为那是一只凤凰。
凤凰山上就应该出凤凰,它恰恰在那个下午出现,肯定预示着喜事的降临。大
哥却说那既不是黑色大鸟,也不是凤凰,而是一片黑色的云。所以,后来母亲
就给我取名叫“杜汉云”。
    就在凤凰山上极少的几户人家围观在一起看着天空,并且议论纷纷的时
候,母亲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我准备跨过母亲的命运之门了。奶奶对母亲
原本就漠不关心,又认定那只黑色的大鸟预示了一种不详的征兆,所以根本不
顾疼痛难忍的母亲,独自一人离开了。母亲决定自己走到山下的武汉市第五人
民医院去,可她才走出十几米远,便被旁边的一块石头绊倒了,母亲惨叫一声
倒在地上,血顿时从她的裤子里层渗了出来。几个好心的邻居慌忙奔跑过来,
将母亲抬下了山。
    在五医院的妇产科病房,我出生了。
    凤凰山是和龟山相对的一座小山,如果说龟山远远看上去像一只乌龟的
话,凤凰山就像是跟在它身后的一只小凤凰。武汉长江大桥连接着汉阳的龟
山和武昌的蛇山,北端引桥绕龟山而过,当初建这座桥的时候,龟山和蛇山周
边,住满了大桥局的建筑工人,他们过着风餐露宿、战天斗地的日子。而帮助
中国建桥的苏联专家们,就住在离龟山不远处的凤凰山上,山上修了十几幢别
墅,每幢别墅结构都是一样的,上下两层,分别为两套很大的房子,房子里面
有很宽敞的厨房、厕所以及浴室。这个别墅区被取名叫梅岩村。凤凰山的北面
是武汉市第五人民医院,东南是汉阳大道延伸到江边的部分,南面遥对的是长
江以及江南岸的武昌。
    我家当时就住在梅岩村的别墅里,这并非我们家有什么特殊的地位,而是
当年中苏关系破裂苏联专家撤走后,梅岩村的别墅群就分给了当时一些有权有
势的人家。我们家的到来是因为原来两家住户长期不和,经常吵架,最后在单
位的协调下分别搬到不同的地方去了,但房子又不能长期空着,在其他所有人
怕惹麻烦上身都不愿去住的情况下,父亲却将能够搬进梅岩村视作了一块天降
的馅饼。
    七天之后,母亲带着我出院了,回家后才发现,我的眼睛在流脓。母亲
虽然生过三个孩子,却从未遇到类似的情况。奶奶说用奶水和茶叶水洗一洗就
好了。母亲的奶水本就不充足,为了我的眼睛,她将自己的双奶挤变了形,挤
出的那点奶水像宝贝一般,用棉花小心地醮了,涂在我的眼睛上,然后再用茶
叶水仔细地清洗。一个星期后,我的眼睛倒是不流脓了,母亲也以为已经好
了。谁知大约一个月后,一个新的发现让母亲惊呆了:我的双眼竟比普通的孩
子要小很多,尤其是左眼,睁开来就像一粒细细的豌豆。母亲急了,将我抱到
五医院检查,医生沉重地摇了摇头,说这孩子的右眼是盲的,左眼也只有些模
糊的光感。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母亲只觉得天旋地转,过了半天,才抱着
我跪在医生面前,恳求他们一定得救救孩子。可医生却说我的眼睛已经没有挽
救的可能了。
    奶奶第一个宣布我是个瞎子,并说,肯定是被那只黑色的鸟啄瞎的,这
一切都是天意,是命中注定的。
    大约在我一岁半的时候,母亲抱着我去汉阳商场买东西。那些服务员见005
到母亲怀里的我,都纷纷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哇,这孩子好可
爱!脸圆嘟嘟的,头发还有点卷,像个洋娃娃。”有个服务员还特意从母亲手
里将我接了过去,逗着我,要我叫她“阿姨”。过了一会儿,这位服务员突然
惊叫了起来,说:“噫,这孩子眼睛怎么了?好像是个瞎子?”
    母亲一听这话心里非常难过,便要从服务员手中将我抱走。其他商场工
作人员一听说我是瞎子,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其中一位说:“该不会是
医疗事故吧?现在医院的护士一点都不负责。听我家邻居说,上次她在五医院
生孩子的时候,旁边床的那个女孩,眼睛就被护士不小心用药水感染了。”

听到“五医院”三个字,母亲心头顿时一惊。那一刻,也不知母亲一瞬
间哪来的想像力,她竟然将这位服务员提到的那个不幸的女孩和我联系到了一
起。她立即拉着那位服务员,仔细问到底怎么回事。服务员回忆说,她的邻居
去年四月份在五医院生孩子时,临床的一位产妇生了个女儿,由于护士的不小
心,把消毒水溅到婴儿眼睛里了,据说那种药水会导致瞳孔萎缩,甚至失明。
可医院却瞒下了这件事,那个产妇直到出院,都不清楚出过一起医疗事故。
当天晚上,母亲抱着我去拜见了那位母亲,两人一见面,彼此就认出了
对方。原来,她们同一天住进医院,同一天生下孩子,病床挨着病床。她告诉
母亲,她有一个熟人是五医院妇产科护士,当天接生的时候,医护人员操作失
误,不小心将消毒药水渗进了我的眼睛,又没有及时处理,发现时,已经迟
了,他们担心家属会闹事,就将此事瞒了下来。
    母亲如梦方醒,第二天就抱着我去找医院交涉。
    那时还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医院完全是乱的,掌权的造反派,根本
不认为医疗事故是大事,对于母亲的哭求不理不睬。母亲却知道,我一生的光
明被这一事件毁了,不讨到一个说法,她无论如何不甘心。
    母亲上班的第三印染厂在汉口的古田路,必须要先乘车到航空路,再转
一趟车才能到单位,因此,她常常带着二哥和姐姐住在厂里的母子宿舍,只有
下了夜班,才能抱着我赶到汉阳来找医院。经过多方交涉,院领导才勉强答应
再复查一次。医生最后的结论是:孩子是先天性的,与医院无关。母亲不服,
又去找院长,找的次数多了,医院才答复说,当时负责的医生、护士都早已下
放去了,根本查不到以前的病历。
    父亲在云南做工程,他对家里的事一概不过问,工作之余唯一的嗜好便
是捡垃圾,换成钱后交给奶奶,奶奶又将钱悄悄地塞给刚分到大冶铁矿教书的
叔叔。
    据奶奶说,她家曾是湖北省黄陂县(现武汉市黄陂区)的大富户,有一
天突遭群匪抢劫,家里被洗劫一空,落魄的她,不得不嫁进了黄陂最偏远的羊
泥沟。在我父亲五岁那年,她拖儿带女来到武汉,靠卖咸菜和捡破烂为生。破
烂维系了奶奶、父亲和叔叔的命,所以,父亲一辈子离不开捡破烂。对于父亲
来说,奶奶和叔叔是他生命中的一切。我父亲出生时,奶奶只有十六岁,而叔
叔出生时,父亲已经十岁了。可能是从小就相依为命的缘故吧,父亲对奶奶有
着严重的恋母情结,而对于叔叔,父亲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无怨无悔。
成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成了大桥局的工人,常年累月辗转在各
个不同的建筑工地,基本上不回来。在他心中,是没有“家”的概念的,母
亲、哥哥姐姐们和我仿佛不存在一样,唯一的是他对我奶奶的痴恋和对我叔叔
的爱。
    我母亲的老家在湖北黄冈,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在母亲三岁的时候就跟
着舅舅来到了武汉,七岁就进工厂当了一名童工。长大后我母亲则满怀着少女
的未来之梦,成了武汉市第三印染厂的挡车工。
    那时还处在“文革”时期,有一天,父亲撑着一把小花伞去钟家村看大
字报,造反派认定花伞和“封、资、修”同一血缘,要将花伞没收并销毁。父
亲舍不得那把花伞,和他们争执起来,最终发生肢体冲突,结果是父亲被关进
了“牛棚”。几个月后,母亲将他接出来时,发现他不知是脑袋被打坏了,还
是惊吓过度,竟和从前判若两人,一旦发起脾气来,简直比六月天的暴风雨还
要激烈,逮到谁就是一顿暴打。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这个家就再也没有正常过。父亲是从来不管
孩子的,奶奶也不肯带我这个瞎子,母亲只好将我带回工厂,希望厂托儿所
能够收留我。
    托儿所只有一个阿姨,她的职责就是带着孩子玩,如果多一个视力不好007
的孩子,肯定会多出许多事来。无论母亲怎么求她,她都坚决不肯收。母亲性
格中除了勤劳和上进,还有倔犟。此时的母亲才三十出头,正积极创造条件入
党,党组织也非常器重她,将她列入重点培养对象。母亲自然不能因为我影响
了自己的进步,因此,她常常将我一个人锁在母子宿舍里,照常去上班。
有一天,我干了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竟然将宿舍的门拉开了,年
幼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想到要离开宿舍,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的“天才”本事。据母亲推测,我将门打开之后,准备走到宿舍外面去。宿舍
门前有一条溜水槽,这种溜水槽是用砖石砌好然后抹上水泥,约30公分宽30公
分深,一旦下雨,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到雨槽里,再顺着雨槽流走。如果是个正
常的孩子,肯定可以看出这是个致命的陷阱,可我根本看不清!正当我试图走
过时,却一脚踏空,重重地摔倒在地,额角撞在了水槽的棱角上,裂开一道大
口子,鲜血顿时淌满了我的脸庞。
    有人见到后告诉了母亲所在的车间主任,车间主任对母亲说:“你的瞎
子女儿摔倒了,流了很多血。”母亲一听慌了神,撒腿就往宿舍跑,见我满脸
是血,一下子吓懵了,抱着我大哭起来。旁边人见了,说,孩子流了这么多
血,光哭有么用?快送去医务室呀。
    这么长的伤口,原本应该缝针,可医务室没有条件,只是包扎了一下。
厂里的同事也劝她:这个瞎孩子,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拖累,不如趁着小,扔掉
算了。
    我并不理解“瞎子”的含义,但我痛恨这个词。每当有人这样说我时,
我便会大哭。母亲当然没有抛弃我。现在回想起来,假如当年母亲将我扔掉
了,我很可能便冻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或者在几乎没有意识时,便被饥饿
夺去了生命。至少,我不会经受后来的一切苦难,也不可能沿着这苦难垒成的
阶梯,一级一级艰难地向上爬,最终爬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女儿毕竟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不仅没有放弃我,反而做出了一个决
定,无论如何,都要治好我的眼睛,这个决定对于母亲来说,是极其艰难的。
所有正常的上班时间,她都得在车间里工作;所有的星期天,她都要抱着我朝
医院跑。前后两年多时间,跑遍了武汉三镇所有的大小医院,每个医院都众口
一词:这孩子的瞳孔已经塌陷,根本无法医治了。母亲知道五医院不肯承认是
医疗事故,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五医院替我诊治。或许因为理亏,或许被母
亲的执着感动,他们终于答应请专家对我进行一次全面的会诊。
    父亲总算是请了假,从云南赶回武汉,又赶到第三印染厂,准备和母亲
一起,将留在古田的二哥和姐姐接回凤凰山。那正是下班高峰,母亲抱着姐
姐,父亲牵着二哥,在航空路转车的时候,车站人山人海。一辆车过来,所
有人蜂拥而上,没有人顾及别人。母亲常常这样挤车,有了丰富的经验,她
抱着姐姐,被人推着挤到了车上,父亲对于挤公共汽车完全是外行,反而留
在了下面。
    车上的人太多,车门根本关不上。“文革”期间,公共汽车不关车门便启
动是常有的事。母亲上车后将姐姐放下来,正想直起身时,汽车启动了,惯性
令车上的人站立不稳,有人将她撞了一下,她腰都没有站直,根本来不及抓住
任何东西,整个人从车上摔下来。公共汽车的后轮轧向母亲的腿,母亲惨叫一
声,昏了过去。
    母亲因为右脚踝骨粉碎性骨折住进了医院,第二天的会诊耽误了,我也
因此永远失去了满怀希望的一次治疗机会。如果赶上了那次会诊,我不知道
命运是否能够从此改变,不知道光明是否可以在我的生命中灿烂。事实上,
眼疾成了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只黑鸟,成了我人生旅程中所有苦难、磨难
的起点。
    公汽公司知道母亲的脚治愈的可能性不大,担心住院时间太长,费用过
高,便建议母亲回家静养,并答应:若父亲在家照顾母亲,由他们支付给父亲
工资。
    就在母亲回到家的第二天,父亲说工地催他回去上班,返回了云南。奶
奶则带着大哥和二哥去了大冶铁矿叔叔家。凤凰山的家里,仅仅留下了母亲、
五岁的姐姐和三岁的我。我实在太小了,根本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唯一的记忆便是饥饿,它就像是留在生命中的一个巨大伤疤,一旦回想起来便
隐隐作痛。姐姐显然也不清楚该怎么办,她唯一会做的便是在我饿得大哭的时
候,拧开水龙头,让我猛喝一阵自来水。
    第三天一大早,母亲将我和姐姐叫到床前,掏出10元钱,对我们说:
“你们去买点吃的吧。”或许母亲知道,我们这两个幼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
将这10元钱用出去,她也因此有充足的时间安排自己想做的事。
    拿到这笔“巨款”,姐姐牵着我的手走下了凤凰山,来到山下的餐馆买
早点。可我们排了半天队,餐馆的阿姨拒绝卖给我们,她认定这钱一定是我们
从家里偷出来的。没办法,我们只好到另一家餐馆去排队,结果竟没有一家
餐馆肯接受我们手中的10元钱!我和姐姐绝望了,坐在一家餐馆的门口失声痛
哭。哭声吸引了很多人围观,其中有一个是我们家的邻居阿姨,她得知情况
后,便去找餐馆的服务员解释,才总算是让我们买到了早点。
我和姐姐破涕为笑,拿着早点,我们舍不得吃,要等回家以后和母亲一
起分享。
    可是,我们进门后并没有看到母亲。这事确实是太奇怪了,母亲的脚伤
未愈,根本不可能走太远,家里只有这么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床上床下找遍
了都没有,我们以为母亲自己爬起来上厕所去了,又去厕所里找,还是没有。
母亲怎么会突然不见了?我和姐姐被这件事吓坏了,除了哭,我们不知道该做
什么。  
    邻居阿姨回来了,向我们问明情况后也觉得奇怪,母亲拖着一条伤腿,
完全不可能出去。这套别墅分楼上楼下两层,楼下的两家是单独开门的。我们
楼上两家,从正门进入,一楼和二楼各有一道门。因为周围是荒山,治安情况
不好,经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山上乱转,还有一些干了坏事的人躲在山
上,所以,我们的两道门,从来都是锁得严严实实。以母亲带伤的腿,既不可
能打开门,也不可能下楼离开呀。
    也是母亲命不该绝,正当邻居阿姨向我们了解情况时,突然听到浴室传
出水声。浴室是为苏联专家修的,同厕所相连,却又是一个单独的结构,里面
修有一个很大的浴池,印象中浴池大概有一米左右的高度,可以平躺三四个
人。也许这种大小的概念是完全孩子的印象形成的,实际并没有那么大。总
之,我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很大的水池。听到流水声,邻居阿姨立即冲进去,
结果看到水池里面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母亲,她已经昏迷过去。邻居阿姨又急忙跑到楼下去召集了
左邻右舍将母亲从水池中救起。当时有人问,母亲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死亡就是睡着了永远不再醒来。我和姐姐扑在母亲身
上大哭,以为从此再也没有母亲了。有人摸了摸母亲的脉搏,才知道她仅仅只
是昏迷了,便开始对母亲施救。
    从那以后,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再也不肯轻易离开母亲。在我幼小
的心灵深处,总有一种潜意识的忧虑:母亲会不会在某个我未能注意到的时
刻,悄然离我而去……因此,哪怕是在晚上,我也一定要贴着母亲方能入睡,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真切和踏实。
    母亲并没有抛弃我们,也没有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死掉。生活犹如一部破
旧的汽车,艰难而又摇晃地向前徐徐而行……
    公汽公司不愿将这桩事故永远地拖下去,他们找医院领导,希望能证明母
亲脚伤已愈。可医院却私下把实情告诉了母亲:“你可能这一辈子都离不开拐
杖了,一定要让他们对你一辈子负责才行啊。”公汽公司因此又找到第三印染
厂的领导来对母亲施加压力。厂领导对母亲说:“你是入党积极分子,可不能
以此为由增加组织的负担。再说,如果你就此了结此案,他们还答应一次性给
你300元补贴,厂里也同意将你爱人调入食堂,解决你们夫妻分居的难题。”
我们这个家,骨子里似乎有着某种别人无法想像的倔犟,遇到打击的时
候,我们会以常人无法想像的坚强,继续向前行进。
    正是这种倔犟,让母亲不肯向命运低头。一年半后,她终于扔掉拐杖,
拖着一条跛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单位。几经交涉,厂方总算网开一面,将她从
原来的车间调到了检验科。
    父亲终于调回了武汉,并分配在母亲单位的行政科。随后,父母及二哥
搬到了古田二路去住,奶奶则带着大哥、姐姐和我仍住在凤凰山上。
    凤凰山的日子,变得越来越艰难。一切苦难的根源,全都在于经济上的
困窘。一家人生活,两个人拿工资,已经够艰难了,可实际上,我们根本不可
能得到父亲的工资。父亲是完全受奶奶控制的,他的工资从来没有一分钱交给
母亲,而是全部交给奶奶。奶奶拿到这些钱,宁肯自己忍饥挨饿,也要全部支011
援叔叔。
    在我的幼年时代,最常听到奶奶宣扬的一种观点便是:叔叔是我们家唯
一的大学生,大学生是上等人,而我们是下等人。我们这一家,肯定是没有希
望了,叔叔一家则不同,他们的孩子将来还会考上大学,会一直当上等人。她
将父亲的钱交给叔叔,是在培养杜氏家族未来的希望。由此,我形成了对大学
生的第一印象,并且暗暗发誓,长大以后,我一定要成为大学生,要当一名全
家将所有钱全都给自己的上等人。
    说实在话,我并不清楚当时是全家人都在挨饿,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待
遇特别”。每次对奶奶说饿,她都会将我痛骂一顿:“就因为你这个瞎子,害
得我们全家没饭吃!”
    为什么因为我全家才没有饭吃?为什么说我是瞎子?我明明能看见
呀……不过,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吃饱饭的方法。
    那天,我在凤凰山上玩,看到一个阿姨挖了一个土堆,我问她干什么,
她耐心地对我说种南瓜。我又问她种南瓜干什么。她说,结下的南瓜可以吃,
还可以省一笔买菜的钱。我突然想到,既然南瓜可以吃,如果我也种上南瓜,
不就可以吃饱了?我说我也想种,问她能不能给我南瓜秧。阿姨帮我挖了些南
瓜秧,又教我怎样种。回到家后,我拉上姐姐,两人在房前屋后种上了好多南
瓜。
    我一心想着南瓜长出来可以让自己吃饱,因此特别用心,一有机会,就
去向阿姨请教。没想到,我的南瓜竟然比阿姨种的长得还好,第一年就取得了
南瓜大丰收。从那时起,我确实可以吃饱了,一日三餐,吃的全都是南瓜。
南瓜吃得太多,麻烦紧随而来。那年夏天,我浑身上下长满了疖子,一
个个烂得流脓。那时候,生了这种病全靠自生自灭。大部分疖子一段时间之后
陆续自愈,但胸部有一个越长越大,最后竟然发起高烧来。母亲见状不妙,将
我接到厂里医务室去诊治。我的运气很好,那天不知什么机构的一些专家恰好
在厂医务室,他们检查之后说:必须立即手术,否则可能会有大碍。
那天,父母不知因为什么事带着二哥回了凤凰山,将我独自留在宿舍
里。手术后我疼痛难忍,一个人躺在那里,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我一次
又一次想,可能我活不过今晚了,可能我会死在这里。
    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我不能死,我只有五岁,一切都刚刚开始,无论
如何,我要活下去。我以为,活的标志就是不睡着,为了不让自己睡去,我强
迫自己数天花板的方格,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数那些方格。那些方格在我的
眼中原本就是模糊的,无论怎么数,我都数不清楚。正因为我数不清楚,所以
才没有死去,如果我数清楚了,我可能真的会死了。
    我整晚都没有数清那些方格,第二天的曙光,却给了我新的希望。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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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屈辱和挫败,成就生命的璀璨
    与别的孩子相比,我几乎没有任何童年的快乐,哪怕是和别的小朋友做
点小游戏都不可能。甚至连自己的哥哥姐姐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只有和他们
一起做功课这件事,成了我童年深深的记忆,也导致了我生命旅程中的第一次
打击。
    有一次,我求哥哥教我写字,等我写完之后,哥哥和姐姐笑得前仰后翻
滚成一团,指着我叫“瞎子”。
我和他们哭闹,问他们为什么要笑我,他们根
本不解释。第二天,我将前一天的不愉快忘了,又要他们教我写字,他们同样
笑翻了天。几次之后,他们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由于我的眼睛有问题,有
的字里面到底是些什么笔画,我根本看不清,因此乱写了一通。
    这件事给了我极大的震动和打击。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确实和别人不同,
别人可以看清书中的字,我却只能看得很模糊。难怪连奶奶、父亲都说我是瞎
子,原来我真的是瞎子
。明白这件事后,我哭了很长时间。从那时开始,我开
始有了一种强烈的自卑。
    因为我从小就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要像叔叔一样上大学。到了上学年
龄,我也希望像其他正常小朋友一样上学。我将愿望向家里提了出来,父亲却
将我痛骂了一顿,说:“一个瞎子,读什么书?浪费钱。”
    母亲还是偷偷带着我走遍了钟家村所有的小学,结果只有一个——拒绝。
有些学校给母亲建议,这孩子弱视,根本不能看清黑板,不如送进盲校。
母亲又带着我去了一趟设在武昌郊区的盲校。走进校门一看,这里的学生全都
是盲人,让我这个好端端的人和这些盲人朝夕相处,那可不成!当时便拉着母
亲要走。
    转了好多趟车跑来,母亲不肯就这么离开,她找盲校的老师了解情况,
得到的答复是像我这种情况上盲校更好,但必须要住校,不过学费和住宿费会
比普通学校高出很多。听说进盲校还要交一大笔费用,父亲和奶奶都坚决反
对,加上我死活不进盲校,上学的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从此,家里便给了我一项任务,去菜场捡菜帮子,这样可以省下些买菜
的钱。凤凰山周边最近的菜场在西大街,是国营菜场,要从西面下山,绕过
五医院,再向北走大约二十分钟才能到。许多菜烂了,却被菜场当成好菜卖
给市民;也有许多菜还完全是好的,却当成烂菜扔掉了。每天,有很多人在
菜场门口的烂菜堆里翻找,将一片片带绿色的菜叶子翻出来,装进随身带来
的菜篮子里。
    捡菜的过程并不复杂,难的是来去的路。尤其是回来的时候,要背着菜
篮子爬山,稍不小心,脚绊在石头或者是树桩上,便会摔倒在地。尽管我经常
摔跤,直到今天,我的腿上还有许多伤疤,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在凤凰山留下
的,但我喜欢做这件事情。毕竟,我可以独自走很远,可以了解很多自己以前
从未听过、见过的人和事。
    孩子是贪玩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早晨捡了菜之后,并不再急着
回家,而是沿路走沿路看。有一天走到五医院门口,突然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
声。我被这声音吸引,走了过去。
这里是西大街小学,大概因为我是孩子的缘故,并没有人拦我,我直接
走到了一间教室门口,一位老师正在教学生们读生字,我悄悄地站在那里,跟
着他们一起读起来。
    我根本看不到教室里的情况,只能用耳朵听。老师所教的内容,有些是
姐姐他们学过的,我已经知道,但是,哥哥姐姐们的讲解同老师的讲解不同,
老师的讲解要有趣得多,我被深深地吸引,有种如痴如醉的感觉。
    从那天以后,每次捡菜回来,我就拐进西大街小学,将菜篮子放在一
边,躲在窗口听课,一听就是几个小时。每次下课铃声一响,我就赶紧躲开,
害怕有人来把我赶走。等上课铃声响了以后,我又凑到窗户前,认真地听着老
师讲着那些有趣的故事。有时候,老师要求学生举手发言时,我也情不自禁地
在窗户外边把手举了起来。有一次,一位女老师发现了我,从教室里走了出
来,我吓得提起菜篮子就跑。
    一天下课后,有个学生发现了我,他喊了一声,立即围上来一大群孩子。
那些孩子围在我身边,有人说,“一个要饭的”,也有人说,“是一个小瞎
子”。我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大声地对他们叫:“我不是要饭的!我
不是小瞎子!你们才是!”那些同学轰笑了起来,一齐大声地叫:“小瞎子!
小瞎子!”叫声惊动了一位男老师,他走过来,轰走了所有学生,又问我叫什么名
字。惊慌之中,我提起篮子哭着跑开了。
    从那以后,我虽然很想重新回到学校,又担心再被那些孩子们取笑,每
次走到学校门口,我都会在那儿徘徊很久。有一天,恰巧遇到了那位男老师,
他十分和善地告诉我他姓李,并问我为什么没上学。我告诉他,我很想上学,
可是因为我的视力不好,没有学校愿意收我。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把我带进了
学校,并且带进了教室,告诉同学们,我是一个勤奋的好孩子,很喜欢读书。
他希望全班同学向我学习,并能帮助我。
    后来,李老师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可以每天来学校听课,同时,他会
向校长申情,争取收我为正式学生。
    对李老师,我心里充满了感激,正是有了他的帮助,才使得我有了后来
宝贵的学习机会。不久,他代表学校通知我,暑假过后我就可以像别的孩子一
样来读一年级。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夏天,因为我知道,等夏天过完,我
就可以成为一名小学生了。
    那一年是1978年,大哥16岁,已经是一名高中生。印象中的大哥永远是
我们几兄妹的领导者,他说什么,我们肯定都会照着做。大哥说,我们应该经
常锻炼身体,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因此,每天清晨,大哥都会带着我们出
去跑步。
     没料到这件事给我们惹下了大麻烦。有一天早晨,我们正跑步时,从一
幢别墅里冲出一老一少两个人,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竟像两头发疯的狮子般对
着我们破口大骂起来,说我们跑步影响了他们的休息,说我们这种低贱的人凭
什么住到山上来。平常我见过那个老人,大家都叫他“老红军”。大哥脾气一
向懦弱,二哥却一点就爆,和“老红军”对骂起来。“老红军”的儿子也冲上
来一把抓住他,顺手就抽了几耳光。大哥想上前帮忙,却早被打翻在地了。
晚上,母亲回来得知此事后,专程领着哥哥们到他们家去评理。结果,
不仅全部被打伤,“老红军”竟还向公安局报了案,称家里遭劫,500元钱被
盗。当时8元钱就可以立案,此事立即成了一件大案。市公安局以及区公安局
刑警队立即派了人来,他们从现场取到了大哥的指纹和脚印,并以此作为证
据,将大哥拘捕。母亲知道此事后,赶到公安局问情况,对方却将她拒之门
外,声称这是一桩刑事案件,在没有查清之前,不会通知家属。
    所谓调查,其实就是将大哥关起来审讯。因为没有偷钱,大哥就是咬着
牙挺着不吭气。后来,听一位和公安局有关系的邻居说,其实,那些办案的民
警根本就不相信“老红军”家被盗了,只是“老红军”不依不饶,他们也没办
法,只好要我们家赔偿300元了结此案。
    这一事件导致的直接后果是父亲下了一道命令:大哥必须去捡破烂还
帐,否则不准他再上学了。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上学的机会,
也就这样被父亲剥夺了。
    半年后,当我再次提出要上学的请求时,父亲便说:“想上学,只要你
自己赚够学费就行。”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自己赚到学费。
然而,我怎样才能赚到学费呢?
    有一天,我在穿过一条很窄的巷子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她手里拿的
东西也被我撞翻在地,定睛一看,此人就是教我种南瓜的那位阿姨。我一边弯
腰帮她捡,一边连声说对不起。没料到她却说不用捡了,自己可以再去领。那
东西像花生米般大小,且有一种特别的花纹。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说,这种东
西叫蓖麻,蓖麻油是一种工业润滑剂,现在国家很需要这种润滑剂,所以动员
全民种蓖麻,一斤蓖麻籽可以卖4角钱,谁愿意种,都可以去领取种子。
    听说可以卖钱,我的兴趣来了,和那个阿姨一起去领回了种子。最初,
我还担心这种东西不那么容易种,没想到阿姨告诉我,蓖麻是一种很容易生
长的东西,只要在土里掏一个坑,将种放进去,就不用再管了,比种南瓜还
简单。
    后来的几天,我按照阿姨教我的方法,将蓖麻种了下去。
    在我的精心呵护下,我种的蓖麻长得又快又好。那个夏天,我和阿姨一
起将成熟后的蓖麻送去卖了,竟然拿回了53块多钱。这是我一生中所赚到的第
一笔钱,完全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赚到的,此时,我年仅九岁。
父亲终于兑现了他的诺言,同意让我去读书。
    1979年9月,我终于到西大街小学报了名。非常遗憾的是,李老师已经调
走了。不过,学校仍然让我进入一年级就读。
    学校将我的课桌与老师的讲台并在了一起,即便如此,我仍然看不清黑
板,老师所讲的课,我只能用脑子记下来。不知是不是这件事锻炼了我的记
忆,直到今天,我的记忆力仍然是我的骄傲。因为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
习机会,上课非常认真,学习成绩也一直是班上的前几名。
    70年代末期,武汉市几十年来住房紧张的情况有所好转,住在凤凰山的这
些居民,也因为要整体改建的缘故,陆续开始搬迁。山上的住户越来越少,到
了80年代初,算上我家在内,山上已经只剩几户人家了。住户越少,山上就越
显得荒凉。父母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而山上又经常有抢劫或强奸的事发生,
母亲担心这些不幸有一天会降临到我们头上,便在古田那边联系学校,想将我
们都转过去。
    那是小学二年级上学期的一个星期六下午。班主任老师头疼病又犯了,
她将教案留在教室,去对面的五医院看病,我们则在教室里自习。直到放
学,老师也没有回来。我将所有文具装进自己的书包,然后离开学校,向山
上走去。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我的桌子和讲台拼在一
起,讲台上有老师的教案夹以及文具。老师有一支英雄钢笔,款式色泽和我的
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她装的是红墨水,我装的是蓝墨水。我的眼睛不好,
看到那支钢笔,误以为是自己的,便拿起来,放进了文具盒。
    我离开学校之后,老师从医院回来,走进教室不见了钢笔,立即认定是
我拿了。她叫一名同学去追我。当时,我正准备上山,猛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的名字,我扭头去看,根本看不清楚,只看到山脚下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我担
心是什么坏人,撒腿便往家里跑。
    回到家做作业,拿出钢笔发现里面装的是红墨水,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
拿错了笔,准备星期一回到学校还给老师。
    没料到星期一一大早,班主任老师便在校门口堵住了我,严肃异常地质
问:“杜汉云,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钢笔!”
    我想解释自己没偷,只是不小心拿错了。可是,我才刚刚说了“我没
有偷”,班主任老师就非常生气:“你还敢狡辩?如果没有偷,你为什么要
跑?”她一边说,一边抢过了我的书包,将里面的书倒出来,找到我的文具
盒,打开,一切都清楚了,我的文具盒里并排摆着两支英雄钢笔,有一支正
是她的。她拿起这支钢笔,在我面前挥舞着,质问:“你还敢说没偷?这是
什么?”
    我说:“我没有偷,我只是拿错了。”
    老师被彻底激怒了,大声地说:“这还得了?这么小就学会偷东西了,
长大了怎么办?走,跟我到教室去。”
    上课铃响了,所有同学整齐地坐在教室里,等待着上课,她向全班宣
布:“今天,我们大家来帮助杜汉云同学,她什么时候承认是自己偷的,我们
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她一天不承认,我们就等她一天,一个月不承认,我们就
等她一个月。”
    课就这样停了,所有同学开始自习,我则站在讲台前,低着头,看着胸前
的红领巾,大队辅导员的话在我的耳边回响: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我
们胸前佩戴着烈士的鲜血,就不能让烈士丢脸,让红领巾蒙羞。班主任老师坐
在我的身边,声色俱厉,一定要我承认偷了钢笔。我心中暗想,我明明没偷,
只是不小心拿错了。如果我承认自己偷了,那就是让“红领巾”蒙羞,我一定
不能那样干。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我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忍着没有掉下眼泪。十
分钟课间休息,老师不准其他同学离开,全班同学都被留在教室里。外面其他
班级的同学围在门口窗前,议论纷纷。上课铃响了,另一位老师过来准备上
课,被班主任老师支走。第二节课后是课间操时间,班主任仍然不准同学们离
开,所有人全都留在教室里。第三节课的任课老师同样被班主任支走了。
    我实在无法追述当时的心情,以我杜家遗传的倔犟,无论如何我都不肯
承认我偷了老师的钢笔。但是,那么多同学宝贵的学习时间,被我这样浪费
了。我想,如果我不承认,这样拖下去,到底会是什么结果?我完全无法预
料。相反,如果我承认了,所有的事情,会不会就此结束了?
到了第四节课开始时,我终于鼓起所有勇气,对老师说:“是我偷
的。”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是一生的奇耻大辱。那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当一名通达、讲理的好老师。对于当年逼我承认偷了她钢
笔的这位老师,我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我心中充满了感激,是她给我灌
输了那么多丰富的知识,并教会了我们如何说普通话,日后我之所以能够办热
线,甚至在电台主持节目,一切得益于她为我打下的普通话基础;同时,也正
是她,让我在这一生中,第一次体验了什么叫屈辱。
     几个月后,三印子弟小学终于肯收我了。那天下午,我正在教室里自
习,数学老师将我叫进了办公室,原来,母亲在那里已为我办好了转学手续。
老师对我鼓励了一番后,让我去和同学们告一声别。对那些曾与我朝夕相处的
小伙伴们,我有种说不出的依恋,在班主任认定我是个贼的情况下,他们竟
然没有一个人疏远我。现在我要走了,真有些舍不得。可是,当我正要回教
室时,恰好碰到了班主任,她得知我要转校的消息后,便当着母亲的面再一
次提起了偷钢笔的事,还说:“如果我把这件事记在她的档案里,她这一辈
子就完了。”
    那一刻,我没有去和同学们告别,而是哭着冲出了校门。外面正下大
雨,我也顾不上打伞,让雨淋着自己,我简直觉得我的泪水比雨水还多。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都担心我的档案里会被那位老师记录她所说的事情。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直到2006年3月,我写这本书时,决定回
到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去看看,去了凤凰山,发现那里已经建成一个高级别墅
区,也去了西大街小学。我去的时候,早过了放学时间,大门锁着,我从门缝
中向里面看,里面的一切,似乎和我当时读书时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幢
教学楼,还是那个操场。看着这一切,我眼泪止不住哗哗地往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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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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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逆境中投身商海
     1996年1月8日,谭家撤诉的第二天,也是“秋云倾心热线青年志愿者协
会”成立一周年的日子,好多志愿者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庆贺。这天晚上,尽管
外面狂风暴雨,屋内却是宾朋满座。
     此时,我的心情极为复杂。冥冥中,似乎已经过了好几辈子,可事实
上,自从热线开通到现在,才不过一年半时间,但这一年多所经历的酸甜苦辣
却是此前24年做梦都从未想到过的。这些经历,让我身心俱疲,似乎承受力已
经到了极限,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想逃避,想找个什么地方休息一段时间的念
头。我多么希望此刻有一双温暖的双手给我以心灵上的抚慰,多么希望有一个
安全的港湾在我疲惫的时候能够去停靠啊!
      在祝贺协会成立一周年的饭桌上,我开始喝酒。那些志愿者们很清楚这
一年来我的艰难,也知道我从来都不喝酒。现在,见我端起了酒杯,便频频向
我敬酒,我则来者不拒,谁向我敬酒,都是一饮而尽。
     酒往肚子里吞,泪往心里流,我有多苦,只有自己才知道。几杯酒下
肚,我已经醉了,可酒醉心明,想起这一年多来经历的一切,别是一番滋味在
心头。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要将这一年所走过的路重走一遍。这一年多时间
里,我走过的路实在太多了,海南、浙江、北京、新疆……哪一路没有撒下汗
水和泪水?哪一路没有留下酸楚和苦味啊!可如此之多的路,哪能一夜走完?
     我只能沿着古田一带,沿着我踩三轮车所走过的路走下去。
     外面狂风大作,大雨如注。见我迎着风雨出门,一名志愿者立即抓过一把
伞,跟了上来,在我身边撑开。我边走边哭着走了好几个小时,身上早已被雨
水浸透了。后来,我是怎样回去的,并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流了很多泪,走了
很多路。
    接下来是一场重感冒,我突然觉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一定要想办法
改变自己。我去拜访吴苾雯,将自己这一年多来经历的一切,向她和盘托出。
她大吃一惊,说她倒是一直觉得我很苦很累,没料到竟然是这样。她给我出主
意,是否考虑休息一段时间,比如去大学进修之类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来了兴趣,我说:“如果有这样的机会,那就太
好了。苾雯姐,您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像我这种情况,可以去什么学校进
修?”她问我想进修哪一种专业,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想进修心理学。很
快吴苾雯便给我回音,北师大有一个心理研修班,学时一年,学费一万五,
可以分期付款。
      我马上与北师大心理学院取得联系并报了名,同时通过汇款交了一部分
学费。
     为了节省开支,我将志愿者协会的那套大房给退了,换成了一间小房,
安顿好之后,即刻启程赴京报到。火车到达北京时已是半夜,我只好呆在候车
室里等天亮再去北师大。
     到了北京后,我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我知道, 自己必须尽快找一份
工作,以便维持在北京的开支,同时,也要为武汉的热线寄一些钱过去。
     我找工作主要有两大方向:一是找声讯台,替他们当接线员,我相信这
个工作我不仅能胜任,而且可以干得很好;二是当家教,以我“中国十大杰出
青年”的身份,胜任一份家教工作,应该绰绰有余。可是,我不愿拿着这些荣
誉去招摇,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普通的残疾人。这样一来, 根本
没有家庭愿意聘请我,好在我找到了一份声讯台的工作。
     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声讯台,管理也不完善,我所能赚到的钱极其有
限。于是,我不得不另想办法。白天,我在北师大上课,晚上,便外出打零
工,回到学校时,往往都是半夜了,学校大门都已经关闭。因此,翻围墙成了
我进入校园的唯一方法。
     有一天夜里, 我正翻墙的时候,被保安逮个正着。那名保安问我晚归
的原因,我自然不肯告诉他,他便命令我站在传达室门口面壁。我在那里站
了整整一个晚上,心里十分委屈,暗想,在武汉时那么苦那么累,现在到了
北京,原想活得轻松一点,没料到还是要受这样的罪,这一切,到底是为什
么?我甚至害怕这件事被闹到教务处,如果他们知道“十大杰出青年”半夜
翻墙,会是什么态度?如果媒体知道这件事,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越想
越心酸,禁不住潸然泪下。
     天亮以后,门房进来了一位老人,他看到旁边站着一个人,便问保安怎
么回事。保安介绍了一下经过,老人便走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
你是不是秋云?我没料到竟然在这人生地疏的地方会有人认出我,我感到很
不自在。保安显然也熟悉我的名字,惊奇地说:“谁?秋云?是那个‘十大
杰出青年’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泪哗哗地往下淌。老人动了恻隐之心,
说:“姑娘,你回去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用翻院墙了,每次很晚回去,只要敲几下,值班保
安就会把门打开。
     辛苦了一个月,除了留下一点零用,我往协会寄了300元。为了让他们查
收这笔钱,我往热线打了一个电话。岂知热线的值班人员告诉我,这一个月的
费用竟然是三千多!我一听便傻了。三千多,我该上哪里去赚这笔钱呢?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进行抉择,要么继续在北京读书并先将热线关闭,
要么得先想办法赚一笔钱让热线生存下去。
     关掉热线显然是不可能的,她是我事业的根基,无论如何我都必须维持
热线的运转。
     那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去赚钱。
     因为是研修班,学校并不严格要求我们一定住校或者按时上课。我想,
既然如此,我何不趁此机会去各地闯一闯呢,等赚了钱再回来读书。
因此,我立即打点行装,回到了武汉。
     做生意是需要本钱的,而现在的我几乎是身无分文。在武汉呆了两天,
我决定去一趟西安,因为我听说,那里生产一种摔不碎的玻璃杯,若贩到武汉
来卖,可获得好几倍的利润。
     到达西安后,我第一时间给李大哥打了一个电话,希望他能先借我两万
元。他很委婉地拒绝了,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因为在我的潜意识
里,更多的是对他的信任啊。可当我到了他家后才知道,他的经济状况远比我
想像中差。事后再仔细回想,是我误解了他。
     我到西安是来赚钱的,既然无法借到钱,我得想办法赚钱。后来,我跑
到西安的一家电台去找工作时,被他们认出来了。他们对我说,如果我愿意以
真实身份出现的话,电台可聘我做特邀嘉宾。既然做主持人一直是我的梦想之
一,而我又迫切地需要一笔钱,也就答应下来。
     由于在西安我举目无亲,李大哥便邀请我住在他家里。在李大哥家住的
时间长了,我和他的妻子渐渐成了朋友。大嫂是做安利的,职业特点之一,便
是广交朋友,任何一个机会都不肯放过。她知道我是来西安赚钱的,便鼓动我
和她一起做安利营销。尤其是当我成了电台特邀嘉宾之后,更是一个劲地拉我
加盟。
     对于做安利,我没有丝毫兴趣。而且根据安利营销的特点,我没有任何
的优势:其一,我在西安没有任何关系,要发展客户几乎不太可能;其二,我
也不想利用在电台认识的朋友搞销售。
     因为大嫂一再鼓动,我又不好总是拒绝,便对她说,做安利我没那种本
事,不过,我想我可以去给你们讲课。我说这话,原本是一种托词,不料大嫂
却当真了。第二天她告诉我,她向上司汇报了,上司愿意聘请我担任他们的讲
师,讲一堂课,给我一千元。我立即心动了,暗想,这种钱很容易赚呀。
      我是经历了几千场报告会磨炼的人,对于讲课这样的小事当然不在话
下。但让我惊讶的是,他们讲课的教案是事先写好的,而且每个环节都设计得
恰到好处。我也是头一次看到将演讲稿安排得如此缜密的文案,几乎各个案例
都有与众不同的亮点。
      于是,我试着讲了第一场培训课,没想到场面极其热烈。讲课结束后,
现场的朋友将我团团围住,问了我很多问题,其中包括你真是“十大杰出青
年”秋云吗?你用过安利产品后觉得怎么样等等。我草草回答了几个问题,拿
了讲课费就走,而会场在大嫂的张罗下, 仍处于一种极度的兴奋之中,许多
人在那里报名交钱。
     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凭讲课赚钱,因此,也赚得心安理得,但我并不知
道,大嫂在背后搞了一点小名堂。她以我的名义交了一笔钱,购买了一套安利
产品,我实际上成了她的客户。而不少人在大嫂的操纵下,又成了我的客户。
不知不觉间,我便发展了很多客户,按照他们所设计的方式,我的回报也在不
断累积,而我却蒙在鼓里。
     我前后讲了约二十堂课,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讲课了。这其中的缘
由不是因为我知道大嫂替我交钱的事,而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们老是将我的身份
拿出来宣传。那个主持人几乎在每堂课上至少十几次向来宾提到我的光环,甚
至会说,“十大杰出青年”用过安利的产品如何如何好。我感觉自己在被人利
用,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用过安利产品,尤其是“十大杰出青年”的名誉在被商
业化。我为此提了几次意见,可他们就是不听,到下一次开课时,他们依然如
此。在此情况下,我只好宣布不再去讲课。
     离开古城西安,我直接去了北京继续读书。由于手头暂时有了一点钱,
我的心开始慢慢的平静下来,全力以赴投入到进修学习中去。
     由于交了部分学费,加上维持协会的开支,过了不久,我手中的钱又没
有多少了,只能又想办法开始去赚钱。有时候想想,这似乎是我的宿命,虽然
我总能赚到钱,却又一直在为钱而奔波,为钱而苦恼。
     听人家说,浙江义乌的小商品非常丰富,且进货便宜,我立即跑去进行
实地考察,然后再将它们的价格与汉正街的对比。果然发现有几宗商品能够
赚到差价,便试着倒腾了几次。虽然本钱小,利润薄,却保证了每次都略有
赢余。
     从小我的听力就特别灵敏,在东奔西走中,只要得知哪里有什么东西好
销,我会第一时间赶去摸行情。每到达一个陌生城市,我会首先买一张地图,
将这个城市的街道、地名等牢牢地记在心里,然后出门乘公共汽车。每次乘
车,我都会想方设法靠在售票员身边,从起点坐到终点。她报站的时候,我会
认真地听,仔细地记,同时和心中默记的内容进行对比确认。一般来说,我会
用两天时间,将这个城市我必须经过的道路摸清楚,再乘车的时候,就不容易
出错了。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为了赚钱我除了去西安、浙江以外,还先后跑过新
疆等地,同时我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将北师大的进修课程学完了。
     1996年后,社会对我的宣传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我也不需要再接
待那么多客人,支付那么多费用。我所赚的钱虽然不多,但因为费用的减少,
倒也还能正常地维持着个人以及热线的日常开支。
     有一次我去石狮准备贩童装回武汉卖,在那里我遇到经商以来最大的一
次危险。
     石狮整个城市并不大,那条卖各种商品的街道和武汉的汉正街比起来不
算很长,可它却和汉正街一样闻名全国。
     我并没有急于去进自己想要的货,而是到处逛着看有没有其它更好的商
机。应该说,这条街上的商品确实很丰富,每到一个摊前,我都要仔细地看,
认真地问。后来,我被一个电器摊前的微型录音机吸引了。这种机子和我随身
携带的一台颜色款式一模一样,开价却只有一百元。
     我顿时来了兴趣,我的这台录音机,在商场的标价要九百多。这里的怎
么会这么便宜?会不会是假货?我反反复复地看,一点一点地检查,又拿出磁
带来试听,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我想,如果加价50卖出去,一百台一次便可以
赚5000元呀。我决定买回去试一试。
     接下来是讨价还价,我问他,是否还能再便宜一些,他说最便宜90元。
我因此知道,这个价格一定还可以再降。便胡乱说,40元我就要了。他说,40
元连本都不够,不能卖。我故意说,既然如此,那我不要了。他担心我走开,
立即说,好,四十就四十,亏本给你吧,你要多少?
     天啦,一台才40元!真有这么便宜的收录机吗?我又有些犹豫了,本能
地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点什么问题,可利益的诱惑竟让我鬼使神差地没有再去
仔细地分析、观察,而是兴奋地说,那好,我买300台吧。
      店主立即要求我交钱。我将钱交了之后,他又说,店里没这么多现货,
需要到仓库去取,请我等一下。这时我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这件事做得有些
草率,便对他说,你把刚才那台录音机拿过来,我再看看。
     店主将录音机拿给我,我又将自己的录音机拿出来,仔细地对比着看。
恰在此时,我真的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那台录音机表面光滑一些,而店主这
台却显得粗糙。这一发现确实让我大吃一惊,我反复比较两台录音机,突然又
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这台录音机竟比我那台要轻很多。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现在他给我的这台,并不是刚开始我看的样品,里
面的机芯等主要零部件全是塑料的,而这种玩具商品,成本十元都不到。
     我说,这台不是刚才那台,你换了。店主说,刚才那台看的人多,不那
么新了,这是一台新的。我说刚才那台是真货,现在这台是塑料机芯的。他坚
持说这台和刚才那台是一模一样的。我说我要的是刚才那种而不是现在这种,
你如果不给我刚才的那种货,就退钱给我算了。
     听说我要退货,立即有两个大汉走过来,将我围住了,恶狠狠地说,想
退货?凭什么?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遇到麻烦了。如果我拿走这批废物,我的钱就
这样打水漂了。如果坚持要退货,挨揍不说, 还未必能讨回公道。可我又不
甘心将自己半年来东奔西走辛苦攒下的血汗钱,就这样被他们白白骗走。然
而,在这种陌生的地方,面对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我又怎样才能收回那笔
钱呢?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凡事一定能够找到解决的
办法。于是, 我把他的录音机放回到柜台上,将一个早备好的专业麦克风插
进自己的录音机,按下录音键,然后对他们说:“你们想怎么办吧?”他们
说:“怎么办?很简单,拿着你的货走人。”
     我说:“走人?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电视台的,我
来这里其实是为了采访的。”他们听了这话,明显愣了一下。但仅凭我这么
说,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立即就有一个人说:“哈哈!我还说我是国务院的
呢,这种把戏,哄三岁小孩还可以。”
      我灵机一动, 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老板说:“你可以看看,上面印着
呢。”因为我的名片上的确印了很多头衔,诸如“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十
大新闻人物”,好几个电台的特邀主持人等等。我接着说我叫秋云,你可以让
人家认一认,看我是不是冒充的。老板确实被我搞糊涂了,对旁边的人说,那
你们谁认识她呀?我的运气还真好,围观者中有两个人说,是的,正是她。
听到有人证实我的身份,我心中暗喜,立即对老板说:“坦白说,我这
次来石狮,确实是有任务在身。不过,买录音机纯粹是因为个人喜欢,这件
事,你们如果要闹大,我也不怕。如果不想闹大,坐下来谈谈,我也欢迎。”
那个老板被我震住了,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我说很简单,我要的是正品
录音机而不是塑料机芯的。要么,你给我正品,要么退货。
     老板摸不清我的实际身份,而“十大杰出青年”身份被证实,可能真的
吓了他一下,他只好将钱退给了我。拿到钱后,我心里却感到了一阵后怕,非
常担心他们会再找我的麻烦,因此我一分钟都不愿在这里多呆。可当时已经
接近晚上,根本没有车离开石狮。回到旅馆,迎面碰到一个男服务员,我像
遇到救星一样和他聊天,并坚持要请他吃饭。小伙子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
在一顿美餐的利诱下还是答应了。
     这间旅馆住一个晚上的房费是15元,点一个菜和饭才4元钱。于是,我要
了酒,点了很多菜和小伙子边吃边聊。好几次,小伙子都想告辞,我硬是强行
将他留下,并一再劝他喝酒吃菜。直到十一点多钟,我才让他离开。整个晚
上, 我一直开着灯盯着天花板发呆。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便买了第一
班去福州的车票,甚至觉得在那里也不安全,立即转车返回了武汉。
     在颠沛流离中,我听到一条信息,有人说上海人非常推崇西洋参,这种
东西,进价不高,但因为市场需求量大,利润非常可观。于是我直奔上海。但
在上海所遇到的困难,要比其它地方大得多。比如北京的街道规划得很整齐,
要么南北向,要么东西向,你只要有一个大致的方向感,就一定能够找到目的
地,上海则不一样,道路太多,哪怕你走上几次,也还是会被弄糊涂。
     好在我这人有一个特点,我从来都是将困难当成一种挑战,困难越大,
我的决心也就越大,斗志也就越旺盛。每战胜一个困难,我就认定自己强大
一分, 离成功也就更近一步。从18岁成年之后,我便给自己确定一个人生目
标,每年都要向前跨出一大步。也正是这种精神支撑着我,在全国四处奔走。
上海的花旗参含片,市场价格是28元一盒。实际上,批发出来,每盒才
10元左右。这个利润非常可观。此次到上海,我就是来找销路的。我掏钱买了
一盒,拿着去上海市的大小药店谈价。我不仅在定价上比同行有优势,而且,
我敢将货放在他们店里,下一次补货的时候再结账。
     代销这种方式,药店不需要任何成本,何乐而不为?于是,我将上海市
场很多人经营的花旗参悄悄赶下了货架,换成了我的。当时正值春节期间,花
旗参的销量非常好。形成了固定的销售网络后,我又开始探索起新的门路来。
有一次,我看到路边有人卖丝袜,便和她聊天,她告诉我,这些袜子都
是一些出口转内销的产品,他们并不按双卖,而是论斤称的。我听到这个消息
后,也跑去称了一大堆丝袜,在贩花旗参之余,又摆起了地摊。
     通常情况下,在外面呆上一周左右,我就得回武汉一次,毕竟热线这一
摊子事,我不能不处理。以前有李大哥,所有的管理工作,他都替我做了,并
且做得井井有条,现在情况不同了,换了好多个负责人,都不是很得力。
     元月份回武汉时,我收到一个姓陈的广东人向热线捐赠的一包衣物。他
在信中说,自已是做服装生意的,从报上看到我的事迹,非常感动,一直想表
示一点心意,这东西在广东批发很便宜,不值什么钱,请我一定要接受。
     我当即便给他打电话表示感谢。这位陈大哥是福建人,普通话说起来很
吃力。他告诉我,他家原是农村的,很穷,后来跑出来打工,也赚不到什么
钱。一个偶然的机会,给一家服装批发商打工时,发现他们批发的牛仔裤与市
场相差好几倍的利润。于是凑了一点钱,每次批发几十条,让老婆拿出去摆地
摊。这样做了两年,才自己拿下了一个档口,开始专门经销各种积压的陈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听说这门生意这么好赚,便对他说能不能将批
发商介绍给我,我也去进点回武汉来卖?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我立即带着一笔钱赶到珠江三角洲,在陈大哥的帮助下,我进了一大包
牛仔裤。由于款式对路,运回武汉后或批发或零售,每条竟有高达四十元的利
润空间,且十分抢手。前后一个多月时间里,我跑了几趟广东,仅牛仔裤这一
项生意,就让我赚了十几万。
     手里有了一点钱,我便想,与其老是付房租,不如自己买一套一楼带门
面的房子,这样既可以节省成本,而且还可以靠门面来做生意养热线。
听说我要买房子,一些热心的朋友便帮我介绍。最后,我选中了吴家山
的一套三室一厅而且含两个门面的房子。因为那里不仅房价便宜,离古田也
近,热线迁过去时,也无须换号。
     买下房子后,我手上的钱已不多,忙完之后,我又一次出了门。这次,
我没有选择广东而是去了上海,因为武汉市做牛仔裤生意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我深知“卖头不卖尾”的道理,继续做下去,肯定会亏
本。
      在上海继续做花旗参生意赚了一点钱后,我又返回了武汉,返回后的第
二天就病倒了。这次生病,可以说既是偶然也是必然。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
在各地奔波赚钱,尤其是开始做牛仔裤生意后,觉得这门生意好赚,又深知这
种商机不可能长久,前后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我几乎没怎么睡觉。买房子后,
为了节约钱,装修粉刷都是自己一人揽下,体力透支实在太大。同时,自从几
年前冬天踩三轮车出事后,我就会经常莫名其妙疼痛,痛起来便在床上打滚,
吃过很多很多的药,但都无济于事。
     回到武汉的当天晚上,疼痛又开始了,我生命中的一次危难也接踵而
至。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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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婚姻源于一次感动
     以前痛,没有其他什么,只是一种钻心的痛。可这一次,情况完全不
同,先是钻心的痛,后来竟然开始呕吐,且吐得天翻地覆。
     因此,我既没有去热线, 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以前热线租下的那
间房子里。那是一个不足十六平米的空间,我用那个带有三十个抽屉的柜子将
它分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原本是工作区域,热线搬走后,改成了一个对外营
业的复印店。因为我可能还要在此住上一段时间,所以仍然留有一条分机线,
通过它我可以了解一些热线的工作情况。里面的一间房,白天是接待室,晚
上,就利用现有的八张老式办公椅拼成一张床,便成了我睡觉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我正痛苦地躺在房间里,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就在此
时,有敲门声传来。我想,可能有人来复印吧。这是热线的一项常规性收入,
一台小小的复印机,可以帮我很大的忙,这笔生意是不能丢的。
     我支撑着爬起来,扶着墙走到外间。我明显感到自己天旋地转,随时都
有可能昏倒。可为了生意,我告诫自己,一定要咬着牙挺住。我在门边站了一
会儿,让自己感觉稍好一点之后才将门打开。恰在此时,我觉得胃特别不舒
服,有种东西剧烈地滚动着,我实在疼痛难忍,嘴猛地张开,一堆秽物便从口
里喷出,吐到了面前一个男人的身上。
     我头昏眼花,根本没有看清这个人是谁,发现他身上的西装被弄脏了,
我十分难堪,一个劲地向他道歉。
他却没有计较,而是关切地问:“秋云,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他说的普通话带有某种特殊的尾音,我立即意识到,此人并不是古田一
带的人。对于这个人的声音,我隐约有些熟悉,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听过。
     他立即伸手扶住了我,将我搀到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对我说:“你不记
得我了吧?我是廖平。”
     提起这个名字,我确实不陌生。他是江苏人,早在1994年就和“秋云倾
心热线”建立了联系。他曾经告诉我,他自己是一个很不幸的人,小时候就
一直患有严重的哮喘病,此后肺部又被切除了三分之二。不仅如此,他还有乙
肝,必须靠药物来维持。好在他家在当地是开百货店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
五年前,他谈了一个女朋友,两人的感情非常好,没想到不久前,女朋友突然
提出和他分手。他哭着求对方,希望她回心转意嫁给他,可女友的态度非常坚
决,很快就和另一个男人拿了结婚证。他陷入了空前绝望,甚至不想再活了。
     因为感情打击而产生轻生念头的人,是热线常常遇到的。我曾经遇到过
一个女孩,失恋后想自杀,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突然又想将自己的心里话告
诉别人,便给我打电话。我通过电信部门查到了她的家庭地址,又联系当地公
安部门将她救了。给这类人做心理咨询,我已经有了丰富经验。接到他的电话
之后,我立即在心中设定了一个咨询步骤,第一次和他聊天,主要是缓和、稳
定他的情绪,慢慢再进行引导。
     第一次通话,我和廖平谈了一个多小时,他的情绪显然好了很多,结束
通话时,他甚至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我能寄一张照片给他。这个要求其实
给了我一个信息,他已经不会再想自杀的事了。
     毕竟是第一次通话,对于此人的人品以及其他情况,我无从知晓,但能
够让他心情开朗一点,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至于他索要照片的要求,我拒绝
了,我告诉他,我从来不送任何人照片,而且也很少照相,即使想送也没有。
     此后每隔几天,他就打来一个电话。只要我在,便会和他聊上几句,鼓
励他重新振作,努力治好自己的病。大概过了两个月,他给我写来一封信,而
且在信里夹了一百元钱,并表示,以后的每个月他都会如此, 算是对热线的
捐助。那封信仅仅一页纸,竟有十三个错别字,显而易见,他的文化程度不
高。
     我让志愿者寄还了这笔钱,并且给他回了一封信,告诉他我们热线是义
务的,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不接受任何社会捐赠,何况他又是一个有病需要医
治的人,我更不能接受他的钱。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正要去北京开会,他来了。
     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见我一面,我不好推说不见。和他谈了一
会儿,便向他说明要去赶火车到北京去。他主动提出要和我一起去火车站。后
来我才知道,武昌火车站根本没有直接到他家的火车。所谓要去火车站,只不
过是他想接近我的借口罢了。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肯定会乘公共汽车,现在身边有了他,我不得不叫
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他给了我一张照片,并说自已已经爱上了我,要求我
也给他一张照片。打过几次电话或者通过几封信便说爱上我的男人,我见得多
了,当即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他不甘心,表示以后每月要给我寄一百元钱。我说,我上次已经对你说
过了,这种捐赠我是不接受的,请你最好不要那样。
     后来,他确实给我写了信,也寄了钱。我不想给他造成联系频繁的印
象,总是过上好几个月,才让志愿者给他回一封信,并且将他寄来的钱退回
去。大概因为这些钱全部被我退了,以后,他不再寄钱了,却一直在给我写
信。我也鼓励他,希望他通过写信的方式获得一种学习的机会。
     我无论如何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会再见到他,当时十分尴尬,也有点
无能为力。我坐下来,有气无力地问他怎么来了,可刚刚开口,便吐得一塌糊
涂。他问我是不是怀孕了,我瞪了他一眼,说你瞎说什么?我都没有结婚。他
为我打了120,我不肯上车。毕竟我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去医院是没有什
么用的。
     将救护车支走,我支撑着进入里间,在方凳拼成的床上躺下来。那种不
堪忍受的痛苦,甚至让我觉得,这就是死亡。
     廖平想给我倒水,却发现这里竟然没有热水瓶,便跑去买回一只电水
壶,又买来一个热水袋,将水烧开后灌进去,让我捂在小腹部,自己又忙着去
张罗一些为我做饭的其他事情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很会照顾人,细心而体贴,尤其在我遇到这种痛苦挣
扎的时候,对于他的照顾,更是心怀感激。晚上,我这里没有地方睡觉,他竟
然就这么整晚地坐着。四月初的武汉仍然充满凉意,我醒来时,看到他手捧着
一本书睡着了。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感动,一种好感油然而生。
     由于生病,他连小学都没念完,所以才会写一封百字的信错十几个字。
以前我认为他是个不太爱学习的人,现在亲眼所见,却是完全不同的一种印
象。我又哪里知道,他当时只是为了做给我看的,那些书,他连一个字都没有
看进去。
     两天后,我的病也好了,没料到他却病了。
     其实, 他就是一个病人,呼吸道只有小手指那么粗,稍稍受点凉,哮喘
就会发作,必须送进医院打先锋六号,如果晚一步,便可能因为呼吸困难而出
现生命危险。现在,反过来轮到我照顾他了。三天中,他给家里打了好多次电
话,每次都是用方言,我完全听不懂,偶尔会听到他提起我的名字,以及喜欢
之类的词。大约在第三天,他和母亲通话时,将话筒交给了我,他的母亲在电
话里对我说:“阿平说,他爱上你了。我们全家都把他当成宝贝的,也希望你
能成为我们家的宝贝儿媳妇。”
     我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放下电话后便郑告他打消这个念头。他却对我
说,他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别的。他说,自从第一次和我通话后,就已
经默默地爱上了我,如果得不到我的爱,他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当天晚上,他母亲又一次打电话来做我的工作,希望我接受他。
     我自然不肯接受,虽然这几天他确实无数次感动过我,可我不能这么轻
易地答应一场婚事。何况,对于他的一切,我了解太少。我劝他还是先回江
苏,给彼此一点时间,然后再考虑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尽管不舍,却还是答应
了我。
     然而,他回到家后,连一个晚上都没呆,立即又赶到了武汉,陪他一起
来的还有他的叔叔。
     他那位叔叔是当老师的,不仅知识渊博,口才也非常好。他找来这样一
个帮手,真的让我措手不及。交流中,我发现他叔叔总是能够找到最能打动人
的方法。同时,廖平也在不断地向我表白,说如何如何爱我。
     我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形会怎么想,我自己在处理这件事时,犯了一
个大错误,而这个错误恰恰是因为我心灵最孤苦无依,最需要安慰造成的。初
恋失败后,好多年,我的心就像浮云一般居无定所,一会儿是黑的,一会儿是
红的,一会儿又是白的,我不知道自己的根在何处, 脚落何方……我甚至不
再期待任何爱情,同时也错误地认为人不需要感情,也同样可以幸福地活一辈
子。有人告诉我,我不一定需要爱别人,只要别人爱我就行了。至少,我开始
相信一个事实,廖平是爱我的。
     我决定和廖平最后谈一次。我对他说,让我爱上你,一点都不现实,因
为我真正爱的人是齐梦,我不可能再爱上任何别的男人。这一点,你必须要
有心理准备。
     他说,自己唯一要求的,就是让他有机会爱我、保护我,而不索取任何
回报。尤其重要一点,他告诉我,他的身体状况不好,担心会影响到孩子,所
以,结婚后他不准备生孩子,他的家人也同意。这一点是很能打动我的,我一
直都很担心自己今后如果结婚了,生下来的孩子会像自己一样有视力障碍,因
此,廖平说他不要孩子,实际上消除了我心理上的一个巨大负担。
     不知是不是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挣扎,此时的我,既脆弱, 又渴望心灵
的抚慰。我终于说:“好吧,我答应你。”
     事后,我曾千百次为这次轻率的承诺痛苦不堪,可一切都在那一瞬间改
变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当时做出那样的决定,一方面是在我最需要有
人关心、照顾的时候,他的无微不至感动了我;另一方面是他的真情表白,正
赶上了我心灵最脆弱的时期。
     自从我答应廖平的那一刻,他便一直在催着我去办结婚手续。我虽然答
应了他,却也一直在犹豫。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行为或许向我表明了一种态
度,那是一种执着的坚持,这一点颇让我欣慰,我欣赏执着的男人。
无论是事业的执着还是情感的执着,都是我所追求的。
廖平的叔叔在我已经答应他侄儿的第二天,便回江苏去了。廖平则留了
下来,等着我和他去拿结婚证。
      廖平是一个很会生活的男人。每天,他都会将一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
到我的面前。说起来惭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天下鱼仅仅只有一种,就
是通常所吃的鲢鱼。是他第一次告诉我,鱼其实有很多种,既有淡水鱼也有海
水鱼,就算是淡水鱼也分很多类,如鲑鱼,鲤鱼,鲩鱼等。有他在,我的餐桌
不仅天天都有鱼肉,还经常会出现诸如鳝鱼、甲鱼等一类美食。
     在平常,我是绝对舍不得吃这些东西的,可他的身体需要营养,而我也
因此体会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我想,这或许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模
式吧。
     4月15日,我犹豫了一个多星期之后,终于答应和他一起去领结婚证。
按照规定,我们必须先去街道办开证明,然后去民政局领取相关表格前
往妇幼保健站进行婚检,最后回到区里领证。我根本不清楚这一程序,同时我
也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原本当天上午就应该去拿证的,可我一直磨磨蹭蹭,直到吃过午饭,知
道再也躲不过去了,才和他一起到了区里。因为民政局的干部认识我,见来
办理结婚登记的是我本人,也就没要什么证明,直接给了两张表,让我们去
体检。
     为我体检的是一位朋友的母亲,她很快就将检查的结果给了我,但同
时她将我独自留了下来,非常慎重地问我:“秋云,你真的准备和廖平结婚
吗?”我一下子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可出于礼貌,还是回答
说:“是的。”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说:“你对他了解有多少?”
     这个问题令我尴尬,坦率地说,除了他和他叔叔向我介绍的一些情况
外,我真的对他没有更多的了解。可这样的问题,我怎么回答呢?
     她接着又说,不管你了解他多少,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他是不适合
结婚的。他既有乙肝,又有哮喘,肺部还被切除了三分之二,像他这样的人,
基本上就是一个废人。我说,这些我都知道。接着,她又说,他的男性能力很
弱,大概只有普通男人的三分之一。对于她所说的第二个问题,我一点概念都
没有,也不知该怎样回答。接着,她说,还有一件事,他曾经和一个发廊妹同
居了五年,这件事你知道吗?
     她所提到的所有其他事,我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件事,对于我来说,
简直是一声惊雷。
     当我拿着结果走出办公室时,他早已等在那里了,我不想理他,直接甩
头走了出去。他快步从后面跟了上来。我说,我们之间的事结束了,你回去
吧。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你还问我?你自己不清楚?他坚持要我解释。我说,
你和一个发廊妹同居五年,却从来没有向我提半个字。他说,那是他的前一个
女朋友,他们谈了五年,正因为失恋他才有幸认识了我。我说,可你并没有告
诉我,你们同居了呀。他说,我以为你知道男女在一起是怎么回事呢。
     我是真的很愤怒,他却一再向我道歉,表示一切都是他的错,他错误地
以为我清楚这件事,所以,才没有向我进一步解释。他向我保证,那件事已经
过去了,从此之后,他只对我一个人好,一个人忠诚。
     我是真的有些想放弃对他的承诺了。或者说,我应该执着于自己那一瞬
间的理智。可事实上,人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所有的判断,往往会被一些其
他外在的甚至是虚荣的因素所左右。此时我能想到的,并不是这段婚姻是否适
合我,而是民政局的人已经知道了我要结婚的事,如果这样不了了之,我岂不
是很没面子?而他和前女友的事,确实告诉过我,我没有理解,责任似乎也不
完全在他。我如果拒绝了,是不是显得很不负责任?
     犹豫再三,在区民政局下班前的最后一刻,我还是和他一起领取了结婚
证。
      1997年4月15日下午5点,这个时刻永远地镌刻在我的生命之中。
     领到结婚证后,他非常得意,立即对我说,我们乘车回去吧。可我却说
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惊喜?似乎没有。痛苦?也说不上。无奈?有一点。
失落?显而易见。我唯一的念头,便是走回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我此
时此刻的心境。
     廖平虽然不乐意,却也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步行对于他来说,是一
件极其痛苦的事,从小到大,家里将他当成宝贝,任何重活都不肯让他干,
更不必说步行几十里了。我则不同,想当年拉板车那会儿,几乎要横穿武汉三
镇,这点路根本不在话下。
     走到古田三路,我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原来,打电话的是一个咨询者,
她是特意从洪湖赶来见我的,有些心理上的症结,需要我帮她排解。只要听说
咨询者对我有要求,所有的不良情绪,都会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见到客人之后,我立即向她道歉,表示让她久等了。廖平却道出了实
情,说我们刚刚是领结婚证去了。听了这话,客人一定要请我们吃饭,还拿
出500元钱,说是给我们的贺礼。我拒绝接受这样的礼物,廖平推拒了一番之
后,接受了。他的这一行动,让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拒绝。
     那位咨询者告诉我她丈夫在当地开有一家武馆,经济很富有,以前贫贱
的时候,夫妻俩共同打拼,感情也很好,一旦富裕了,男人就变了,在外面有
了新欢,她很想不通,希望我能给她指一条路。
     找我咨询的对象,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感情问题的困扰,这已经成了一个
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我所能做的,就是先对她的婚姻进行一番评估,再教
给她一些自强、自立的途径,连我自己都怀疑,这样的方法,对她是否真的
有用。
     当然,有的时候,女人其实仅仅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她们也清楚,这样
的问题,是不可能凭着个人的努力或者某个专家的一两次心理辅导就能彻底解
决的。
     这次谈话持续到很晚,廖平几次暗示我结束,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送走这位女士时,已经十一点了。我开始独自面对廖平。应该说,这么
多天来,我们一直都在单独面对,他睡在外间的一张临时躺椅上,我则睡在里
间。我知道,他晚上喜欢看电视,有时候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我不得不时常
爬起来,检查一下他的被子是否盖好。因为他的身体是既不能受凉,也不能受
热,一旦控制不好,便可能出现感冒症状,甚至导致哮喘复发。
     然而,今天晚上我们怎么睡?他如果要求睡在里间,我没有理由拒绝,
问题是里间只有八张方凳拼成的活动床,睡我一个人还算凑合,两个人怎么
睡?尤其重要一点,我是否应该告诉他,以后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不要轻易收
别人的钱?
      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倒是先开了口。
     他说:“现在我们结婚了,是一家人了。从今往后,你不能光顾着热
线,得多替这个家想一想。”这一点我倒是认同,不管怎样,我毕竟是结婚
了,为了这个家,我得担起必要的责任。我说:“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分工一
下,我主外,你主内。以后家里的所有事,由你来做主。我在外面干事业,也
是为了这个家,希望你也能支持。”“这个你放心好了,只要你是为了这个家
好,我自然全力支持。既然话说到这里,我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你不
是有三十万吗?是不是先拿一部分出来,把这个家建设一下?”
     我感到非常惊讶,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三十万?”他说:“报上都
登了呀,你们‘十大杰出青年’,每人奖励三十万。布置家这种事,就不需要
你操心了,我是一家之主,一切由我来办好了。当然,我这个一家之主,自然
也要当得像个样子嘛,我觉得你的那些钱,还是让我来保管比较好。”
     我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三十万,那些钱是一家企业以我们的名义捐给青少
年发展基金会的,不是给我们个人的。可无论我怎样解释,他就是不信。显
然,他觉得我是将他当成了外人,不肯将财权交给他。
     这件事加上他收礼的事,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直
觉,他并不是为了我这个人,而是为了我的三十万元奖金才要和我结婚的。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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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围城里,那难以抹去的阴影
     结婚后,由于廖平身体的原因,家里的开支突然间增加了许多。每天我
都在为生计而奔波着。同时,我还必须抽出时间接一些热线电话,回复一些从
各省市来的信件以及为一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咨询者当面解决问题。每天我都忙
得晕头转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一天下来,整个人精疲力尽,回到家中,如
果廖平身体不好,我还要照顾他。就是这样,我依然咬牙坚持着。
     可是,这种生活是廖平无法忍受的,他认为妻子就应该操持家务、伺候
丈夫,而所谓的热线根本可以少管或不管。这一点我是无法做到的,可以说,
     热线是我事业的全部,甚至是我的生命,我是不可能放弃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廖平在生活习惯、性格上以及对事情认知上的差
异逐渐显现出来,矛盾也开始增多。他每天除了看电视就是闲逛,而我每天都
在奔波劳碌着,晚上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却得不到些许的安慰。每个月,
廖平一个人就要用去5000多元,整个家庭的开支和热线的开支加起来每月超过
12000元,这些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决定离开家一段时间,去上海看看
有没有商机。
     来到上海,我想继续做花旗参生意,但是,前去谈判的时候,发现已经
不太可能了,主要原因是我没有本钱,而零售商又必须要我能够压货。
     再想去批发袜子,可人家是一批一批的,我要的那种货,现在又没有了。
     转了好几天,身上所带的那点钱也在一天天减少。我想,不如先找一份
工作,再慢慢发现商机吧。
     我有做热线的经验,又分别在武汉、西安等地做过电台的特邀主持人,
在北京还从事过声讯台,我想,找相关行业的工作应该是我的优势。
     因为有了在海南求职时的经历,我不再盲目的给声讯台打电话找工作
了,而是先从报纸上抄下那些要招聘的声讯台地址,然后直接找他们的负责人
接洽。
     说起来,我的运气还真是够好的,上午拜访了两家声讯台后他们都有意
向让我去,但老板都不在,部门经理做不了主,要我第二天再去。中午吃了碗
馄饨后,按照从报纸上所抄写的地址又找到了一家叫鸿基热线的声讯台。去了
之后,有一个男人走过来接待我,问我以前有没有做过。我说在北京做过声讯
台,在武汉做过热线以及电台节目。他听了这话,显然对我产生了兴趣。恰在
此时,电话响了,他便自顾去接那部电话了。我独自坐在那里,打量了一下他
们的环境。这里的机房倒挺大,规模也还不错,大概有四五十条线,可上班的
话务员似乎不够。
     此时,另一部声讯电话也响了起来,但没有人接。我看了那个男人一
眼,他正在进行一个咨询。再看其他人,大家手里都有活干,分身乏术。而
且,这里的话务员似乎能力一般,没有人扣机(扣机是行业内的术语,就是
同时接听两台以上的电话时,接听一个电话,而将另一台电话的话筒扣在一
边),出于某种“本能”,我接起了这个电话。
     一旦接起电话,我便进入了状态,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打电话的是一位男士,自然又是因为感情问题。和这类人聊天,我是专
家。我仔细地听他倾诉,偶尔发出一点声音,表示正在非常关注他所说的一
切,有机会的时候,便对他说上几句,开启他说话的欲望之门。
     声讯台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制,又是以话务量为准的。一般来说,话务员
都有一个工作时间,但是,如果下班时间,你仍然在接听某个电话,这个班次
便可以持续。
     后来我才知道,和我谈话的那个男人就是这家声讯台的老板。他做完咨
询后见我在工作,也就没有打招呼先行离开了。第二天早晨,他来上班,竟然
发现我仍然坐在那里接听电话,便将一名手下叫到身边,问她我为什么还在这
里。那名手下看了我一眼说:“还是那个电话,从昨天一直接到现在。”
     我不知道老板那一瞬间的感受,却可以肯定,他绝对被我征服了。因
为,他所干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即倒了一杯水轻轻放在我面前。
    这个电话,整整持续了15个小时。我是又饿又困。老板立即从身上掏出
二十块钱,对我说:“快去吃点东西吧,回去睡一觉,下午再过来谈。”
     下午,我再去的时候,老板有点事出去了,却留下话让我一定等他。我
坐在那里闲得无聊,便帮他们接电话。老板回来时,已经是吃晚饭时间,机房
里显得有点忙乱。我不得不同时接起了三部电话。耳边正听一部,手里抓一
部,桌上还扣着一部。老板大概没见过这样接电话的阵式,两眼几乎看呆了。
电话接了一个多小时,老板在那里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我刚将电话挂
断,他便对我说:“走,一起吃饭去。”
     坐下来后,老板第一句话便说:“真没想到,你一个人可以同时接听三
部电话。”
     我说:“三部还不算多,我最多的时候,同时接听五部电话呢。”
老板的眼睛再一次睁大了,他问我五部电话是怎么接的。我告诉他,在电
话中我会告诉对方,又有电话来了,如果他忙的话,可以挂断,下次再打来。
通常情况下,他们可能会心甘情愿地等我一会,我就将电话扣在一边,去接另
外一部。聊上几句后,我又会放下这部电话,和下一个人聊。同时和几个人交
流时,最大的困难不在于他们是否愿意等,而是不要将他们每个人所说的事情
搞错就行了。
     老板告诉我,明天便可以正式上班了,按底薪加话务量提成计算工资报
酬。
     第二天,老板装做陌生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这一天我接了很多电话,
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是他打的。下班前,他找我谈话,我才知道他又考核了我一
次。从这一天开始,他让我当鸿基热线的经理,每月的任务量是30万分钟,超
额部分,每一分钟,我可以提成五角钱。
     当时声讯台的话费是每分钟4元,其中2元由电信局收走,声讯台的毛利
是2元。但另一方面,声讯台的开销也是很大的,如果话务量不足,维持都很
艰难。在我之前,由于管理不善,话务量一直上不来,老板甚至准备关门。这
也是他短时间便决定将这个台交给我的原因。
    要完成30万分钟的话务量,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我得将所有话务员动
员起来。上任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所有话务员进行专业培训,从
说话的语气、态度以及引导对方倾诉的技巧等逐一教授。对于我的做法,老板
最初有点疑虑,他觉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些人大多数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离
开,对她们进行培训,实际是教会了她们赚钱的手段。我并不这样认为,流动
是必然的,但只要她们在这里一天,就一定要提高服务质量,这是声讯台立台
的根本。没有好的服务,人家怎么可能往你这里打电话?
     通过努力,声讯台的局面已经打开,老板对我也是非常信任,我想,不
如趁着这一机会赚点钱,为以后积累些发展的资本。
     然而,到了六月底,我的身体开始出现状况,经常吐得一塌糊涂,根本
无法正常工作。最初,我以为是病痛来临的前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可持续
了好几天,全身并没有疼痛,反应却越来越大。我想,不会是要到生命的终结
了吧?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应该叶落归根呀。
      老板听说我要辞职,非常惊讶,一再挽留。我说,并不是我不想在这里
工作,只是最近身体出了状况,必须先回武汉治病。他说,那你能不能答应
我,病好之后继续回来上班?如果你答应,这个经理的位置,我会一直为你留
着。我说,只要身体好转,我立即回来上班。
     拿着老板给我结算的三万元,我于当天下午踏上了返汉的火车。
     7月1日下午,我和廖平一道去同济医院检查身体。医生听完我的介绍
后,又问了很多其他的问题,最后说,你可能是怀孕了,做完这个检查后再
看吧。
     怀孕?天啦,我怀孕了?不可能吧。
     怀孕这种事确实是奇妙,它不会像打雷一样,先有一道闪电,也不像飞
机起飞之前,需要亮起指示灯。珠胎暗结,只有在几个月之后,身体才会出现
反应。
     果然,检查结果上有四个大字:妊娠反应。
     一个小生命,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我的体内,我丝毫没有发觉。
对于这个生命的到来,我不知是喜还是悲,我所能感受的是,心中有一
股巨大的恐惧像山一样压过来。如果生下一个和自己一样不健康的孩子,那该
怎么办? 我的第一想法十分明确,这个孩子不能要,我要拿掉。
     听说我怀孕了,廖平十分兴奋。他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家
人。没料到,他刚刚放下电话,我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个孩子不能要。一
是怕孩子不健康,二是我们现在的确没有能力养育孩子。
     他说,健康状况不是问题,他是真的很希望有自己的后代,毕竟是自己
的孩子,哪怕有什么缺陷,他也不会嫌弃。至于经济问题,他也认为没问题。
他家在江苏有一个门面,一年的租金便有六七万,而且,他的父母一年也有好
几万的进帐。这些钱,他的父母都是留给他的。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也可
以养活我和孩子。
     为了留下这个孩子,他开始动员所有关系做我的工作。他找到我的母
亲,母亲立即和他站到了一边,坚决反对我拿掉孩子。他又将事情告诉了他的
母亲,他母亲听说后专程赶来给我施加压力。这是我们婆媳间第一次见面,她
虽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但却对我很好。她说,我们结婚时没有办酒,也没有
回家,所以,她这次来要弥补我,花了一千多元硬是让我们去照了套婚纱,又
给我买了一枚结婚戒指及一些生活用品。她还向我许诺,孩子生下来后,所有
的生活费用,都由她来承担,不需要我花一分钱。
     在所有人的反对下,我只好同意生下这个孩子。
     女性怀孕的那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像和体会的。而我的
反应似乎还和普通人完全不同,从第三个月开始便天翻地覆,吃饭和睡觉都无
法安宁,并且这种反应一直伴随着整个妊娠期。
     在此期间,我正式搬家到了吴家山新买的那套房子里。因为我常年在外
奔波,廖平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因此提出要买一套家庭影院。仅这一套设备就
花去了一万多,加上搬家的其他费用以及热线开支的费用,到了十月,我从上
海带回的那点钱差不多用完了。
     我对他说:“你不是说你家里会解决我们的费用吗?现在的情况你也知
道了,我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不可能再出去赚钱了,你说怎么办?”他说:
“既然我妈妈答应了,她就一定会给的。现在没有给,可能有她的原因。不如
你先将那三十万拿出来嘛。”
     听他又提那三十万我就恼火。看来,他认定我是有三十万并一直瞒着
他。我们结婚这么久,而且已经有了孩子,他还是不信任我,这让我浑身不自
在,甚至陷入了一种难言的痛苦之中。
     他和家人商量后,最终提出一个方案:我们一起住到他家去,一切费用
自然也由他家承担,待孩子出生之后,将孩子留在江苏,我们再一起返回武汉
赚钱。
     我已经无路可走,只好同意他的方案。
去他家是十月初,此时我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行动极其笨拙,加上汽油
味的熏撩和长途汽车的颠簸,一路上竟吐得一塌糊涂。
     他家的生活条件确实还不错,可我在别人家生活还是头一遭,一切都显
得极不习惯。在他家,大事小事均由她母亲做主。在母亲之下,又是他做主,
除了父亲和两个姐姐绝对以他为主之外,母亲有时也会服从他。在他之下,能
够排得上位置的,便是他的两个姐姐,尤其是大姐,更是一个女强人,在她的
家,她是绝对的主宰,回到娘家,她也能替很多人做主。
     在这样一种家庭里,我和他的父亲一样,实际上没什么地位, 也没有说
话的资格。尽管他家一惯以绝对女权的主导思想一致对外,可廖平却是一个
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一个要求能在家里掌握一切、控制一切的人,尤其是对
于经济权的控制。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也就是那三十万的问题,他始终认
为,那笔钱是存在的,只不过我不肯将这部分权利交给他罢了。至于他母亲给
他多少钱,与我丝毫没有关系。
     如果仅仅如此,倒还好说。最大的悲剧在于,他有着极强的恋母情结。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一切均由我奶奶做主,也正因为如此,才导致
了他和母亲之间的分歧,也彻底造就了我们这个家庭的悲剧。我做梦都没有想
到,自己的丈夫竟同样是一个有着严重恋母情结的男人,在他面前,根本容不
下母亲以外的任何人。
     他和他的母亲都很会做菜,为了加强他的营养,鸡鸭鱼肉之类几乎从来
没有断过。而我在他家却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
错的。虽然,他每次也会让我吃那些有营养的东西,可我在妊娠期,这些东西
怎么也吃不下去,只是随意吃点青菜凑合一下。
     不曾想,这事竟成了婆婆数落我的理由。说什么大城市来的人就是娇
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真不知道该怎样伺候。她不仅去外面说长道短,也在
儿子面前唠叨:你老婆怎么这样?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呀,哪有她这样当人家
媳妇的!不知是不是这些话对廖平产生了不好的影响,他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
粗暴。
     大概是第五天早上,我们不知怎么扯到了买保险上。他说,母亲为他买
了养老保险,到了五十岁以后,每个月都有钱拿,便不必为生活担心了。他问
我有没有买养老保险。我坦率地告诉他,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为事业奔波,为
生活操劳,好不容易赚到一点钱,全都用在了热线上,自然不可能买养老保
险。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说不可能吧,你把那三十万存在那里,还不如拿出
来买养老保险呢。
     这一次,我确实是忍不住了,愤怒地对他说:“我只对你说最后一次,
根本就没有三十万,我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假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从此以
后,我不会再和你谈论这个话题!”
     也许他这次是真的听进去了,愤愤地说:“你竟然没有存一点钱,又没
有买养老保险,那将来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真没想到,你这个人这
么自私,这么没有人情!”
     他的话深深地伤害了我。住在他家,我原本已经不愉快,现在见他这样
对我,我实在无法忍受,便对他说:“我不在你家呆了,我要回武汉。你自己
想好,是跟我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他既不肯跟我回武汉,也不让我独自走。我对他说:“你如果不走,我
自己走。”“你身上没钱,怎么走?”“我告诉你,我是吃苦长大的,什么样
的苦,都难不倒我。哪怕没有一分钱,我也能回武汉,你信不信?”
他说:“那好,我倒要看一看,你怎么走回武汉。”
     大概觉得我身上没钱,一定不可能走远吧,廖平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竟
然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我脾气的倔犟也是他所无法想像的,既然已经走出了
家门,我就一定不会回去。于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艰难跋涉就这样横在了我的
面前。
     从江苏到武汉,到底应该怎么走,我不知道。我想,自己先得去江苏的
省会南京,然后再从南京沿长江而上,肯定可以走到武汉。
     中午,我已经离开了市区,开始进入乡村。此时我有些害怕了,既不清楚
这样走下去,会走到什么地方,也无法预知会出现什么后果。但是,既然已经
出来,我就没有打算回去。为了保护自己,我走到一个水塘边,从那里取了一
些烂泥,往脸上抹了几下,又故意往身上抹了些灰,尽可能将自己弄得人不人
鬼不鬼的。
      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虽然时间只有16天15夜,却让我刻骨铭心。
记忆中,我没有认真地睡过一次觉,吃过一餐热饭。白天,我会以前方的每一
个参照物作为动力,让自己一步步向前迈进;深夜,我会找一棵树干,靠在上
面小睡那么一会儿,醒来后又继续摸索着向前; 实在饿得不行了,便从一些农
家菜地里摘一点蔬菜什么的生吃掉。一天、两天、三天……也不知一路上哭过
多少次,吐过多少回,摔过多少跤。可幸运的是,即便是经历了这样的折磨,
肚子里的孩子竟安然无恙。
      第16天凌晨,终于又见到城市的轮廓了。向前走了一段时间,天开始亮
了,我突然看到了一幢熟悉的建筑,那是一间台湾人开的蛋糕房,我踩三轮车
的时候,无数次地从这里经过,而且还进去吃过蛋糕。我不禁大喜过望,这不
是武汉的循礼门吗?此时,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偶尔有车经过,也是空荡荡
的,整个城市仿佛还沉静在睡梦之中。
     循礼门离古田二路只剩下约十站路了,我确实是快到家了。那一瞬间,所
有的劳累全都消失了,我加快了脚步,想赶在早上没多少人的时候悄悄回家。
     大约七点多钟,我回到了古田二路的复印店。还没有到开门时间,我像
做贼一般在自来水前猛喝了一通水,又用湿毛巾拼命擦脸,除去身上的灰尘。
等我刚将自己清理好,母亲就来了。
     看到我竟然在店里,她非常吃惊,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又见我精
疲力竭的样子,便说:“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我想我确实是病了,路上很少吃东西,胃在一阵一阵地绞痛。我顾不上和
母亲说太多,只是交待她快去给我煮一碗面来。平常我最不喜欢吃面食,甚至
直到今天,我都讨厌面食,可那一天,我特别想吃面,感觉中那碗面的味道真
的好极了。
     吃完面后,我匆匆忙忙赶回了东西湖的家里,刚躺到床上,电话响了起
来,一听,是廖平打来的。“你回到家了?我立即赶回来。”“我还没死,
你来不来与我没关系。”“别生气,我回来后,我们好好谈一谈。”“没什
么好谈的,我现在要睡觉!”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他真的从江苏赶回来了,一进门就向我道歉。女人总是心软
的,哪怕我曾经一千遍、一万遍地想过从此再不理他,可一想到自己现在挺着
个大肚子,一辈子也就这么样了,还能如何折腾呢?难道真的离婚?既然他赶
回来了,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就这么过吧。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过得很紧张,每月要一万元左右的开支,我又不能出
去做生意,他也没有从家里带钱过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实在熬不下去了,便给
母亲打个电话。实际上,这个时期也是母亲最艰难的日子,她那条伤腿又出现
了骨质增生,每次去医院检查都能抽出一大碗黄水。每当母亲拖着伤腿艰难地
将自己准备做手术的钱一点点送到我这里来时,我就会有一种深深地歉疚。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每次来了,她都想在这里住上一个晚上,可廖平竟
然不让她住。他说,在他们那里,没有母亲住在女儿家的规矩。这事确实让我
很不理解,这样的规矩,也太不近人情了。然而,我不想和他吵架,又不愿让
他开口赶母亲,只好自己找个借口让母亲回去。那时武汉市开始换一种专线巴
士,这种车的车门很高,对母亲来说,上下更是极不方便。但无论多晚,母亲
也只好拖着她那条伤腿赶车从吴家山回去。
     1998年大年三十这天,母亲似乎知道我没有钱过年,不仅给我送来了大
堆的年货,还硬塞给我们一些压岁钱。中午吃过团年饭,我想,大过年的,不
能再让母亲这么回去了,便主动提出让她留下来晚上一起过年。廖平知道此事
后竟直接对母亲说:“你最好还是回去,哪有在女儿家过年的?我们那里没有
这样的风俗。”我实在忍不住了,对他说:“让妈留下来,是我的意思。”他
便冲我大喊大叫,甚至还扬言要打我。
     我想,以前廖平所做的种种事情或许母亲早已看在眼里,但为了我们的
家庭和睦,她始终没有说过什么。这次,廖平竟当场撕破脸面大吵大闹,母亲
再也承受不住,不禁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说:“我苦命的女儿呀,你这是受
的什么罪哟,走,跟妈回去吧。”
     我的心都碎了,强忍着悲痛将母亲送上车。返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对
他说:“我要和你离婚。”
     我向他摆明离婚的理由。作为一个男人,他对这个家,半点责任不负。
且不说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现在我怀孕了,不能赚钱了,几乎
是母亲在养着我们,可他倒好,大过年的竟然将老人家往外面赶,这算是人做
的事吗?
     他似乎还非常有理,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大过年的吵什么吵?”
我说:“我们已没法再过了,我现在就去医院将孩子先引产掉,等民政
局上班了就去办离婚手续。”
     我当即就要出门,他说什么都不肯。我说:“今天你是同意也罢,不同
意也罢,总之,我意已决,再不和你这种没有人性的人过了。”他被我逼得没
办法,只好跟我一起往外走。事情也凑巧,站了半天,竟然等不到公共汽车。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总是他提出乘出租车,而我不同意。这一次,我铁了心,
对他说:“没车我们打的走。”说过之后,便要去拦出租车。此时,他突然从
身后一把将我抱住了,并向我道歉,表示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赔了半天小心,我想想,大过年的,这是何必?既然没有公共汽车,
或许是一种天意吧。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切等过完年再说吧!
     第二天中午,我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没见到他,找遍了房子也没他的
影子,再去翻母亲前一天送来的一千元钱,已经只剩下五百了。当时我便火
了,母亲赚这点钱不容易,他却当钱是天上掉下来一般,有这样大手大脚的
吗?待他回来,我便问他:“那五百元钱,你拿去干什么了?”他说他去看望
母亲,给母亲买了礼物。他可从来没有对岳母这样殷勤过,我有点不相信。他
说,昨天不是他做错了嘛,今天向岳母陪礼道歉去了。
     既然他是去向母亲道歉,我也不好向他发火,只是说:“就算你要买礼
物,也不能出手这样大方呀。孩子就要出生了,别说是住院生孩子,这段时
间,我们的生活都成问题,像你这样花钱,等孩子出生的时候怎么办?”
他说他已经和家里商量好了,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母亲会从家里拿一万
元钱来。这话他已经说过多少遍了,可我不敢作半点指望。随着预产期的临
近,我不得不进行一番准备。我将这些年走南闯北积攒下来的一点贵重物品
清理出来,其中也包括他母亲送给我的结婚戒指,拿到当铺去当了,换回6000
元。我将这些钱全交给了他,并说:“你一定要省着点用啊!这一两个月我再
不好意思向母亲借钱了。”
     几天后,我的预产期到了,我决定采取剖腹产的方法将孩子生下来。进
入同济医院妇产科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惶恐。此时,我身无分文,问廖平要
那些钱时,他却说钱早已经用光了。我说那怎么办?人家是要先交钱后住院
的。他说,那就给你妈打电话,让她快点送钱来。
     无论有钱没钱,孩子总得出生。阵痛已经让我死去活来,我不可能这样
回去。最后时刻,我想到了同济医科大学的那位团委书记,她曾经是我们协会
的志愿者,不知她能不能出面帮我说句话,先欠着这笔钱?
     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向她说明自己要住院,临时没带钱的事,她立即
答应替我担保,让我直接去办理住院手续。她的出现显然是帮了我的大忙,手
术改由一名教授亲自主刀。我躺在手术台上,看着他们将我的小腹剖开,从里
面将婴儿取出来。最初,孩子还是血肉模糊的一团,护士双手捧着孩子,在他
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掌,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此时,大家已经都知道我是秋云,并祝贺我说:“是个男孩,非常健
康。”医生为我缝合了伤口,随后将我推出手术室。廖平和他母亲等在走道
里,见到我后,廖平说:“谢谢你,辛苦你了。”他的母亲则急于知道结果,
问:“是儿子吗?”我点了点头。
      因为那位团委书记的关系,医院有很多费用都没有收我的。但即便如
此,我仍然拿不出生孩子的这笔钱来。婆婆也没有像廖平所说的那样带来一万
元,我不得不再一次找到团委书记,请求她让院方再给我一点时间。就这样,
整个生产过程我既没有交一分钱就进了医院,也没有交一分钱便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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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本好书,秋云的经历让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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